OR3-EP2：激流（13）

吱嘎作響的噪聲衝擊著麥克尼爾的耳膜，他懷疑義體會不會和人一樣因為長期接收噪音而出現某些不可逆的損傷或是【心理問題】。敵人明明就在附近徘徊，他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産生這種想法一定是離發瘋不遠了。

在這裏失控的韓軍士兵和在墨西哥戰場上失控的帝國軍士兵是否得上了同一類病症——或是被同一種電子病毒感染——麥克尼爾無法得知更準確的情報。現在，他必須從被失控的韓軍士兵包圍的區域逃出，並盡可能地減少對這些可憐人的不必要的傷害。朝鮮人一定會趁著這一時機大舉進攻，麥克尼爾顧不上那些，他必須先逃出這裏才能考慮怎樣反擊或是離開遲早會淪陷的仁川。

在他身旁，繃緊了渾身上下的人造肌肉的伯頓和米拉等待著他的指示。在炮火中搖搖欲墜的房屋不能很好地充當掩體，四處漏風的牆壁和窗戶隨時會成為失控的韓軍士兵魚貫而入的下一個突破口。所幸，這些因未知原因而將周圍其他活動目標隨意地識別為朝軍士兵的失控韓軍士兵似乎變得遲鈍了許多，這給了麥克尼爾欺騙他們的機會。借助光學迷彩的幫助，他正在和他的同伴們逐漸撤向韓軍防區。

“我們走了一天多，為什麽還沒跑出敵人的控制區？”伯頓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那莫西幹頭發型上的一撮毛也無精打采地貼在頭皮上，“再這麽下去，我們得不到補給，義體會停止運作……”

“原先的韓軍防區都淪陷了。”米拉冷靜地觀望著不遠處雖然依舊雙手持槍但姿勢古怪的韓軍士兵，“我們只能盼望仁川市內還有保持正常的韓軍。”

顯然，朝鮮人沒有本事控制這種病毒，不然他們更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南下，而不是將主攻方向定在松島上。韓軍士兵確實大批失控並轉而攻擊尚未感染的目標，除此之外，朝軍的缺席證明他們沒有能力統一指揮這些韓軍士兵為自己而戰或是避免失控士兵攻擊他們。這樣說來，麥克尼爾還有足夠的時間繼續逃跑，只是他擔心附近的韓軍早已全部失控。

“看得出來，他們的智力降低了。”麥克尼爾向前挪動了幾步，他竭力避免自己的行動引來失控士兵的關注，“雖然我懷疑用智力來形容他們的活動規律是否恰當……不管怎麽說，只要我們和他們之間保持距離，就不用擔心有生命危險。他們的射擊精度差得讓人吃驚。”

韓軍重點布防的地段無一例外地成為了禁區，麥克尼爾不會盲目地衝進遍布大量失控士兵的區域，他打算先想辦法判斷清楚韓軍的動向，有目的地找到還在抵抗的韓軍的方位。然而，他們不是通過正規渠道招募的韓軍士兵，也沒有安裝什麽可能在韓軍內部通用的輔助功能程序，自然無從迅速地同周邊的友軍溝通。思前想後，麥克尼爾提出了一個極為冒險的計劃：抓捕一名失控的韓軍士兵，而後讓米拉入侵對方的電子腦以獲取情報。

“這是個假設，我不清楚韓軍的指揮機構會不會無差別地繼續向失控士兵發送通知。”麥克尼爾自己也拿不準，“……謹慎行事。”

“我們沒有無人機，也沒有更先進的設備，只能想辦法賭一次了。”伯頓舉手表示贊同，“我是支持的，但還要看基利安女士的意見……”

麥克尼爾的嘴角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他更希望伯頓換一個場合給他面子。伯頓一向認為應該由男人來做出決定，女人的工作只是服從。在麥克尼爾批評了他的舊思維後，伯頓也許發生了一些轉變，但他卻把麥克尼爾推到了一個尴尬的地位上。如果米拉本人拒絕，麥克尼爾的計劃就徹底泡湯了。

“選擇權在你。”麥克尼爾記錄了當前的時間，“盡快做出決定，我們的時間很有限。”

然而，當他聽到米拉的想法時，他反而更希望米拉拒絕他的建議：

“可以，但這麽做可能導致我自己被感染。我們沒有備用的替身防護系統，看來只能用出主意的人當代用品了。”

麥克尼爾啞口無言，是他自己想出這個辦法的，並且他也應當考慮到那種導致韓軍士兵失控的病毒可能讓米拉落到同樣的下場。也許米拉的反駁有些不近人情——換成是麥克尼爾碰到別人讓他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險，他也會想辦法拉著別人一起承擔這種代價。

“沒問題，現在我們去抓一個士兵回來。”麥克尼爾咳嗽了一聲，“動作迅速，跟上我。”

他們已經四處奔波了一天多。從1月5日淩晨開始，朝軍對松島發起猛攻，同時仁川中區附近的韓軍士兵則大部分陷入了失控狀態之中。韓軍雖然依靠其制空權對北側的朝軍炮兵陣地實施輪番轟炸，但朝軍還是在松島站穩了腳跟，並持續地壓縮松島守軍的生存空間。與此同時，僥幸沒有被失控的韓軍士兵擊斃的麥克尼爾等人則艱難地穿過了徘徊著失控士兵的街道，逐漸接近原本應當安然無恙的後方防線，而他們很快發現那裏也成為了令人失望的危險區。伴隨著彈藥和義體能量的嚴重消耗，麥克尼爾意識到他們必須更精確地搜索韓軍的位置。

仁川市中部地區似乎被遺忘了，韓軍的飛機不會往這裏投下炸彈或導彈，朝軍的炮火也不會傾瀉到附近。然而，對于滯留當地的市民而言，他們面對著的則是比一般意義的轟炸更加恐怖的地獄。依照米拉的推測，失控的韓軍士兵肯定會將普通市民識別為朝軍士兵，那麽當被困的市民因恐懼或其他原因而試圖逃脫時，他們會遇到何種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路旁隨處可見的屍體印證了這一觀點，這一切都讓麥克尼爾感到無所適從。

“那裏有一個落單的士兵。”順著倒塌的牆壁直接爬上三樓後，伯頓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名失控士兵手腳抽搐著站在原地打轉，“他附近也沒有其他士兵，我們最好把他當成目標。”

“但是，我們要怎麽讓他失去戰鬥力？”麥克尼爾趴在只剩一半的窗戶前，用步槍瞄準了那名失控的韓軍士兵，“開槍的話，周圍的敵人就會被吸引過來；然而，一般的近戰格鬥沒法讓高度義體化的生化人昏迷。”

半個小時之前，他打出了一發空包彈，這使得麥克尼爾越來越感受到了危機的迫近。他身上只剩下不到5發子彈了，如果周圍又一次有成百上千的敵人包圍過來，他們必死無疑。

附近的建築在之前的轟炸和交戰中受損嚴重，從他們藏身的建築出發，到那名被麥克尼爾定為目標的失控韓軍士兵附近，缺乏能夠掩蓋他們行蹤的掩體。麥克尼爾原先設想從高處跳下將敵人控制住，前提是那名似乎出了故障的韓軍士兵接近了周圍的另一棟建築。頭頂又傳來了引擎的呼嘯聲，韓軍的戰鬥機以極為危險的高度掠過城市上空，撲向它們的最新目標。等到引擎聲和爆炸聲逐漸消失後，麥克尼爾才從附近的缺口緩慢地離開了這座成為了危房的居民樓。他感到腳下有些踩上去讓人不適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團內髒。在他憑著條件反射喊出什麽之前，先他一步做出反應的左腿把那團混合物踢了出去。

“加油，只有你能過去。”緊隨著麥克尼爾從缺口爬下來的伯頓小聲說道，“打開光學迷彩，穿過這條街道，去那個士兵身旁把他控制住……唉，勒住脖子好像對高度義體化的士兵毫無作用。”

“我記得軍用義體可以在切斷外界氧氣供應的情況下繼續活動一個小時左右。”麥克尼爾沒好氣地說道，“至于切斷某一部分和整體的聯系會不會産生其他效果，我也不清楚。”

這些失控的士兵無法識破光學迷彩的僞裝，這對麥克尼爾而言是僅有的好消息了。不過，倘若他制造出過大的噪音，敵人還是會發現他。由建築殘骸堆積而成的道路上，每時每刻都會有混凝土塊和鋼筋向下滾落或是被上方的過客踩得更深，義體的重量這時成為了限制活動的主要因素。

“要是這具義體輕一些就好了。”麥克尼爾小心翼翼地邁出了他的第一步，“算了，缺點和優點都是相對的。”

麥克尼爾看過不少除了互相抄襲或者美其名曰致敬的點子和滿屏血漿之外毫無特點的喪屍電影，他總覺得這些失控韓軍士兵的活動狀況和那些喪屍有相似之處。舉例來說，失控的韓軍士兵總是跌跌撞撞地邁著誇張又或者是蹒跚的步伐以不規則的軌迹前進著，並且會在向敵人發起進攻時忽然變得如同瘋狗一樣迅猛。眼前這名失控士兵是麥克尼爾見到的最【安靜】的士兵，對方只是手腳顫抖著不停地留在原地自己轉圈，像極了沒機會入院的精神病人。

“好，保持這個角度。”麥克尼爾伸出雙手，他離這名失控的韓軍士兵只有幾米遠，“別亂動……”

忽然，原本自顧自地轉著圈的失控士兵將頭顱對準了麥克尼爾所在的方向，這一令麥克尼爾毛骨悚然的舉動讓他被迫提前出手，堪比液壓鉗的雙臂精確地將對方的腦袋卡住，使得行動似乎有些不便的韓軍士兵無從發起反擊，而對方的踢打在麥克尼爾看來實在是不痛不癢。披著一件灰色大衣的米拉也穿過了街道，她來到麥克尼爾身旁，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個之前從義體用品專賣店裏偷來的裝置。

“數據線呢？”

“這裏有。”麥克尼爾心虛地讀著設備上的小字，“這是給那些希望體會到普通人睡眠感覺的客戶準備的特殊用品……你確定我們要用它當作中轉設備？”

盡管麥克尼爾對米拉的做法保持懷疑，他比米拉更快地用數據線連接了脖子後方的接口和眼前的【睡眠用裝置】。他不了解這些和電子戰有關的技術，就算米拉對他解釋其中的前因後果，麥克尼爾同樣不一定能夠體會，因此他更願意選擇將技術問題放心地交給專業技術人士。

“做好準備。”米拉試探性地將手中的數據線放在了那名還在掙紮的失控韓軍士兵的脖子後方，“伯頓先生，如果他出了什麽問題，一定要把他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