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2：激流（16）

在被那忽然倒塌的牆壁掩埋之前，貿然衝入街區並撞擊牆壁的裝甲車發出猙獰可怖的吼叫聲，以略顯笨拙的姿態後退著並躲開了自上方而來的危險。還沒等它完全從街道中撤出，左側空洞而黑暗的窗戶中探出了幾名士兵，向著毫無掩護的裝甲車發射了反坦克火箭彈。頂部裝甲被貫穿的裝甲車從內部炸開，其中的乘員被爆炸的氣浪掀翻，沿著破口飛出，在街邊的碎石堆上打了幾個滾。他們的逃跑注定是徒勞的，另一批韓軍士兵盯上了他們，並在背後向著這些失去了掩護的朝軍裝甲兵射擊。幾十聲連續而密集的槍響過後，街道再度變得寂靜，除了還在熊熊燃燒的裝甲車向一切過路者暗示著這裏發生了什麽之外，那些埋伏在此地的韓軍士兵已經悄悄地撤離。他們不能長時間地停留在同一個位置，兵力上的劣勢讓他們無法和朝軍長時間戰鬥，所有指揮官都必須想方設法避免自己的部隊遭遇圍攻。

彼得·伯頓趴在由更多的碎石和水泥堆積成的一座掩體中，他的正面是一條寬闊的街道，朝軍隨時會出現在街道的另一頭並暢通無阻地向附近的韓軍據點發起進攻。即便他的伏擊也許只能為韓國人爭取幾分鍾甚至更少的時間，他也必須留在這裏。一方面，這是麥克尼爾的安排，而伯頓目前依舊願意服從麥克尼爾的指揮；另一方面，他並不想承認自己在某些本事上比不過韓國人。

“另一支敵軍在濱海的東區、中區搜集物資。”離伯頓所在位置只有一牆之隔的地下室裏，麥克尼爾將自己得到的情報彙報給了柳成禹，“中間隔著一些友軍，但他們也許無法迅速投入戰鬥。即便通訊恢複了一部分，許多部隊的損失可能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要是首爾的衛戍部隊願意趕過來增援……”柳成禹大領眉頭緊鎖，臨危受命擔任旅團指揮官的他此前是一名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盡職盡責的參謀，其能力足以應付一個旅團可能面對著的諸多難題，“……不行，我們不能指望首爾的駐軍有所動作，他們一行動，首爾就危險了。”

1月9日，在麥克尼爾想方設法恢複了部分通信的第二天，仁川市區內的韓軍仍然處于困境之中。相當一部分作戰部隊因1月5日發生的劇變而喪失戰鬥能力，許多作戰單位的狀況至今無法確認，不少指揮官在反攻和後撤之間舉棋不定。反攻必然迎來失敗，這是毋庸置疑的；後撤，那麽他們就會將首爾留給敵人，這會讓參加仁川戰役的所有指揮官成為恥辱的象征。

“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讓第101大隊去接觸中區的友軍。”柳成禹在屏幕上點了幾下，“但是，101大隊如果離開這裏，我們自己就不安全……”

“請允許我說一句稍微迂腐而顯得不近人情的話：戰死沙場是將軍的榮譽。指揮官的個人安危比起總體的軍事勝負來說實在不值一提。”麥克尼爾面不改色。

“你以為我怕死嗎？不……你不知道我經曆過什麽，所以你也沒有資格評判我對死亡的態度。我還不是將軍，我也不想這麽快領取那份榮譽。”柳成禹歎了口氣，“而且，萬一第101大隊不僅沒有達成目的，反而在進入中區之前就被北韓軍殲滅，那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費時間。”

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的指揮部，目前就設立在廢棄的【慶源制鐵】所屬的工廠內。昨天下午，得到麥克尼爾通過新頻道發來的消息後，喜出望外的柳成禹下令旅團指揮部向工廠轉移，並親切地接見了惶恐不安的社長。他安慰社長說，自己只是臨時征用他的工廠，等到戰爭結束了，說不定軍隊會為此而支付賠償。

然而社長卻哭著說：

“那這裏肯定要被北韓軍炸成廢墟了——”

“你還活著，已經算是幸運。”麥克尼爾拎著社長身上的工作服，把他扔到了隔間裏，“少抱怨，尤其是不要在設法保護你的性命和財産的一群人面前抱怨……”

維修工作結束後，柳成禹和他的旅團指揮部終于同上級、下級部隊取得了聯系。隨之而來的消息讓原本心懷希望的衆人立刻變得郁郁寡歡，他們期望能夠抵達仁川的援軍被朝軍拖住了，而更多的部隊只是集結在首爾附近、按兵不動。這按兵不動的群體中還包括第一機甲機械化旅團的直屬上級部隊——第八師團。當柳成禹得知師團指揮部直屬炮兵旅就在仁川東南方向10千米左右處待命時，他試圖勸說師團長黃闵少將把這支根本沒參加戰鬥的部隊送到附近支援他們，但黃將軍的答複稱他們沒有接到軍團指揮部的命令就不能隨便挪出陣地。不光是外面的部隊不能隨意增援，裏面的部隊也不敢隨便撤出來，這種堪稱給朝軍制造有利時機的決定讓麥克尼爾無言以對。

麥克尼爾的表現被所有韓軍士兵看在眼裏，他誇下海口說只要一支火力小組和一些工程兵、通信兵的協助就能完成柳參謀長原本預計需要一個突擊中隊才能解決的任務，而他真的辦到了這一點，還為旅團指揮部找到了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所。鑒于這名自稱參加過墨西哥戰爭的外國老兵表現出色，手頭缺乏指揮官的柳成禹不得不繼續讓麥克尼爾負責周圍的防衛工作。

工廠大門外側的道路早就被朝軍的炮火炸塌，朝軍無法從那裏發起進攻，而周邊的道路狀況並不允許大型車輛尤其是坦克進入。淩晨時分試圖從小路迂回到另一側的朝軍很不幸地一頭紮進了韓軍的包圍圈，在經曆了長達半個小時的交火後丟下了滿地屍體並被迫撤退。盡管如此，朝軍借此了解到了韓軍的動向，並調集更多兵力圍攻工廠附近區域。這時，濱海區域韓軍的抵抗部分地牽制了朝軍的注意力，為麥克尼爾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士兵們，別停下，把這裏所有的缺口都堵上！”麥克尼爾自己也和旁邊的士兵一起擡著石塊封堵塌陷處的缺口，誰也不想讓朝軍士兵從這裏溜進他們的防線，“優先攻擊攜帶火箭筒的敵人，他們到處都是……”

麥克尼爾可以把他手裏的步槍當成狙擊槍使用，【潘多拉】的輔助功能確保他能夠將槍械的性能發揮到最大限度。大部分韓軍士兵藏在附近尚未倒塌或總體保存完好的建築內，麥克尼爾本人則前往稍矮一些的樓房中尋找合適的位置。只要被朝軍發現，他就必須撤退，對手在火力上終究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天哪，他們怎麽這麽快就打過來了……”看到熟悉的軍服顔色後，麥克尼爾只覺得晦氣。朝軍的進攻頻率比麥克尼爾預估得還要離譜，人數上處于劣勢的韓軍完全缺乏休息時間，堅守在這裏的大部分士兵連續數日沒有合眼。那些義體化程度較高的士兵還能勉強支撐一段時間，【普通】士兵就只能拿自己的健康作為籌碼繼續抵抗。這場戰爭或許可以在持續到某一時間點後因受到幹預而終止，但韓國人真的有那麽幸運嗎？

“伯頓，朝鮮人又過來了。你那裏的情況怎麽樣？”

“他們改了策略，不是派裝甲車或坦克從正面橫衝直撞。”伯頓剛擡起頭，就發現幾名朝軍士兵正在從房頂【偷渡】到另一側，“要不是韓國人把他們的空軍屏蔽了，我們根本撐不了幾天。”

“了解。”麥克尼爾瞄準了其中一名扛著火箭筒的朝軍士兵，這些士兵是在他看來最為危險的一批對手。周圍的第一聲槍響出現後，在這些朝軍士兵離開圍牆並發起進攻的同時，麥克尼爾扣下了扳機。他沒有必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只有當韓軍已經開火之後，他才會緊隨其後繼續射擊。

一陣狂風吹來，麥克尼爾的視線被灰塵擋住了。煙塵散去後，他發覺這些三五成群地靈活進攻的朝軍士兵已經離開了主要路線、沿著附近的小路逼近韓軍設立的防線。柳成禹試圖把工廠附近建設成一個堡壘，他缺乏的是足夠的人力和彈藥。這些零散的朝軍士兵不能突破那些麥克尼爾重點布防的缺口，但他們肯定會讓更多的朝軍知道哪裏最適合進攻。

只要朝軍投入更多的炮兵或火箭部隊施壓，麥克尼爾就無法保證對應防線的安全——柳參謀長一定會將那些士兵撤走，而麥克尼爾也承認那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基利安女士，彙報敵人的位置。”麥克尼爾提起步槍離開了他的臨時火力點，“我們得阻止他們靠近工廠。”

“坐標上傳完畢。”米拉的聲音傳遞到了麥克尼爾的腦中，“等等……北面出現了朝軍的火箭彈發射車——”

話音未落，麥克尼爾眼疾手快地沿著樓梯跑進了離他最近的衛生間裏。他蜷縮在角落中，等待著讓他心悸的爆炸聲消失。樓體劇烈地震顫著，掉光了牆紙的天花板不停地向下抖落著碎屑，搖晃的燈光仿佛隨時會連著鋼筋水泥一起砸在他臉上。當麥克尼爾相信當前的轟炸已經結束後，他晃晃悠悠地推開大門，繼續向下移動。

事情的發展再一次讓麥克尼爾驚奇。來到一樓後，麥克尼爾打算抄近路離開這棟建築。他擔心半路上被火箭彈擊中，于是轉而從後門連接的街道逃出並趕往工廠附近。不料，他剛走出小路，便迎面撞上了幾名朝軍士兵。雙方都未能在第一時間發起反擊，他們不約而同地分別躲到了附近的掩體後，然後才裝模作樣地向著空無一人的街道開了幾槍以表明這裏正在發生一場遭遇戰。

“最近的運氣不好。”麥克尼爾回憶著剛才他碰到的敵人數目，“被這麽多人追著，根本沒勝算。我得把他們引開。”

他瞄準敵人所在的方向，向圍牆後方投擲了一顆手榴彈。爆炸聲響起的同時，麥克尼爾離開牆壁，隔著護欄向朝軍士兵開火，並擊中了一名試圖進攻的敵人。一擊得手之後，麥克尼爾退回圍牆後方，準備故伎重演。然而，隨著他發現身邊的圍牆被機槍子彈啃出了一個缺口，麥克尼爾明白他不能留在這裏繼續和朝軍士兵硬碰硬。權衡利弊後，他毫無意外地選擇了撤退。目的已經達到，這些朝軍士兵也許不會去偷襲工廠防線或是信號站外圍的缺口，現在他更需要解決的問題是自己怎麽逃出敵人的追擊。

“要是這個自帶系統能幫我掌握【投擲專精】就好了。”麥克尼爾開始想入非非，“唉，這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