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D-EP2：禄存（17）

【毫无疑问，在所有摩擦阻力中，最阻碍人类运动的是无知。】——尼古拉·特斯拉，1900年。

……

汉克·迈德上尉的幻想在他见到那些衣冠楚楚的贵族绅士们之后终于彻底破灭了。那些穿着一尘不染的制服的家伙，只到阵地上随便拍了几个照片，就堂而皇之地夺走了他和大卫·欧还有麦克尼尔舍生忘死赢得的一切。不仅如此，当他得知这些人还要恬不知耻地留在新几内亚继续【参加战斗】时，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为人生阶段性目标的迈德终于忍不住向麦克尼尔抱怨了起来。

“皇帝陛下已经说过了，他们能够凭借着先人的庇护拥有更高的起始点，是因为他们的先人比我们的先人更聪明、更努力。”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用石头和沙子摆图案的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他，只随便说了几句象征性地安慰对方的话，想赶快把迈德支走，“他们好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被你超过呢？”

“……但这些人明明就是一群废物啊。”迈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仅仅两个月之前他还觉得像麦克尼尔这样自称是忠臣却又经常阅读违禁书籍的家伙实在不正常，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同样不合时宜的话来，“瞧瞧这些把自己养得又白又胖的家伙，他们比那些开着自己家的直升机去送死的家伙更令人厌恶。”

见迈德明确地表示不满，麦克尼尔也并没放在心上。他不会以为像迈德上尉这样醉心于功名利禄的家伙会因为这一次挫折就失去对整个布里塔尼亚帝国的信任，现在说些挑拨对方忠诚的话还为时过早。果然，只说了几句气话之后，迈德便恢复了冷静，并小心翼翼地对麦克尼尔说，千万别把刚才那番对贵族不敬的言论公布出去。

不管怎么说，布里塔尼亚帝国还不至于为了照顾贵族的面子而完全得罪真正出生入死的军人。前来慰问大卫·欧等人的使者为他们送来了一笔奖金，并满口答应要为参与行动的核心人员申请勋章、为平民申请一个只能终身使用的爵士头衔。紧接着就要奔赴下一个地点去嘉奖其他有功之臣的使者兑现承诺的可能性仍然存疑，不过这并不会妨碍迈德等人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表示他们将继续誓死为帝国战斗以报答查尔斯皇帝的恩情。

人群中最冷静的反而是大卫·欧：他并没有向麦克尼尔说过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战斗理由，却比大部分人都更加坚定。这种不同寻常的淡定偶尔会使得其他士兵将赛佛和麦克尼尔联系在一起，或许仅仅是因为麦克尼尔表现出的假象过于刻意了。

“说真的，我并不清楚自己是为了真正有意义的军事行动而冒生命危险，还是为了给几个贵族的履历增光添彩而拼命。”表彰结束后，麦克尼尔找到了大卫·欧，也向他说了几句抱怨的话，“……要是他们愿意提携我们成为贵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听说要有皇室成员来前线了。”

“而且我只是——什么？”麦克尼尔先是一愣，随即失望地垂下了头，“哼，大概是不会上前线的。每时每刻都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皇子和公主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我们这些又脏又臭的士兵一起在这鬼地方打滚。”

大卫·欧向麦克尼尔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而后转身离开，留下麦克尼尔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思考人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有皇室成员来到前线，麦克尼尔或许可以尝试着劫持对方投奔南庭军或联邦军，如此一来即便没有罗根的配合，他也能得到接纳而不是被随便丢进某个牢房里。

在皇历2008年4月中旬，借助日本的军事基地和已经在新几内亚等地取得的立足点作为跳板的帝国军又集结十几万军队向菲律宾群岛发起了猛攻。当地的联邦军之前已经成功地击退过帝国军的攻势，加之南太平洋战况胶着、帝国军未能攻陷新几内亚，便放松了警惕。当然，这或许和联邦军指挥机关判断失误有关：他们原本认为帝国军将从巴布亚东部地区南下进攻南庭都护府，未曾料到帝国军在战线日趋延长的情况下依旧打算开辟新战场。

“大家不要轻敌，这次要不是日本切断了对敌军的樱石供应……”麦克尼尔在给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讲解战况时，把联邦军在菲律宾败退的主要原因归结为预判失误和战略物资短缺，“都在高中学过吧？樱石就是现代太阳能发电技术的灵魂啊，没了它，他们就得倒退回化石燃料时代。动力还好说，但所有需要供电的设备可就都要停摆了。”

事实当然没这么简单，但不得不频繁限电的联邦军受到的牵制是可想而知的——拥有全世界一半以上樱石的日本名义上保持中立，实则倾尽全力为帝国军提供战略物资以赚取巨额利润。背后或许还有其他理由，结果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帝国军已经成功地在菲律宾取得了立足点。在那之后，帝国军动用燃燒彈和生化武器对群岛上的军用设施和民用设施进行反复轰炸，以消磨当地联邦军的抵抗意志。这里可没有南庭军的高仿版火鹰战机为当地的联邦军解除燃眉之急了。

不仅如此，南庭空军的动向同样十分奇怪。战争爆发后，南庭空军的主要任务是防止帝国皇家空军入侵南庭都护府本土，并在此基础上配合联邦空军在东南亚的行动。但是，自麦克尼尔和大卫·欧成功地夺取了一架火鹰战机之后，南庭空军忽然改变了战术，尤其是更改了使用火鹰战机的方式。他们不再专注于打击帝国皇家空军，反而开始全力以赴地轰炸帝国军在第九区、南太平洋诸岛还有新几内亚东部的军事设施，例如港口和机场。

这一变化被大卫·欧等人解释为南庭军试图避免帝国军将火鹰战机的资料带回本土而采取的极端反制措施，只有象征性的安慰作用。已经因火鹰战机阻碍了己方获得制空权而烦恼的帝国军指挥官们喜出望外，他们纷纷将自己的手下召集起来，要求军官们尽快制定灵活地反击火鹰战机的战术。就算没法拦截，火鹰战机在发起攻击时终究还是要下降的，那时便是他们克敌制胜的良机。

全歼南庭空军的火鹰战机部队成为了布里塔尼亚帝国三军的共识。在这一共识的推动下，新几内亚的帝国皇家空军采取了身处菲律宾的同僚们的先进经验，以燃燒彈和生化武器频繁轰炸西部地区的居民区，逼迫南庭军频繁出动火鹰战机。同时，地面上的帝国陆军也紧锣密鼓地伪造目标以吸引南庭空军来袭，他们虽然不敢说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军事工业生产能力可以超过整个联邦，但超过南庭都护府还是不成问题的，况且南庭都护府一定不会把火鹰战机委托给联邦生产。

……EU也不会允许的。

暂时不必有更多忧虑的帝国军士兵们又开始了进军，他们和联邦军在新几内亚的山野间展开了惨烈的搏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那些侥幸从帝国军占领区逃回联邦军控制区的平民把东部的惨状告诉了自己的乡亲们，以至于即便是那些已经被帝国军吓破了胆的平民也已经放弃了幻想。由于本地的平民相信自己哪怕向帝国军投降也只能过着生不如死的奴隶生活，加之锦衣卫依旧在支持帝国军占领区的游击队，帝国军遭遇了空前规模的抵抗，除战死者外更不乏被当地村民送水毒死、被当地村民骗到牛棚里用镐头砸死、被当地村民骗去一起吃有毒的饭菜而后同归于尽等离奇案例。

能在其他战场上发挥作用的种种战争兵器到了山野间也失去了作用，帝国军所获得的每一寸领土都要用士兵的鲜血和性命换得。承受着代价的士兵们无比清醒地感受到了环绕着他们的敌意，这股压力又间接传递到了他们的长官身上。每天都要为非战斗减员原因而发愁的帝国军指挥官们于是忐忑不安地向上级提出了请求：要么想办法减轻当地人的抵抗，要么就提供有助于帝国军快速通过当前战场的武器装备。

前一个请求自然是没人理睬的，但后一个请求却出人意料地得到了回应。很快，麦克尼尔和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接到了一条由大卫·欧转述的命令，内容是达尔顿要求他们返回新几内亚东部的港口去护送抵达前线的新型装备。感到好奇的麦克尼尔试图从赛佛口中了解那武器装备的概况，没想到对方也一无所知。不能打听到更多消息的麦克尼尔只好带着疑问动身了，他在车上一直鼓励只得到了数额少得可怜的奖金的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打起精神来，免得这些人一时间想不开就近对他动手。

“不管怎么说，我依旧认为，这次的处理结果对你们非常不公平。”麦克尼尔的话引起了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们的一阵喧哗，但很快又被压下去了，“如果你们得不到相应的补偿，那我也不要这些奖励了。等咱们回去之后，我把我那份奖金全部分给你们。”

“亚当斯，你没必要这么做。”其中几个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士兵听了，不仅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惊慌失措地劝麦克尼尔适可而止，“你是布里塔尼亚人，我们是名誉布里塔尼亚人，我们之间的差别待遇是帝国的基础之一……如果，如果你作为布里塔尼亚人却向我们施舍的事曝光出去，不仅其他人很可能来公然抢夺我们的东西，你自己也要遭殃的。皇帝陛下给了我们继续晋升的机会，这就足够了。”

“基础？什么叫基础？编号区这种东西，在皇历1813年存在吗？在南北战争的时候存在吗？布里塔尼亚帝国在一百年前是什么样？和现在一样吗？”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反而希望这些名誉布里塔尼亚人之中有人跳起来给自己一耳光了，那也算是仍具备反抗精神的证明，“时代是在改变的，今日的布里塔尼亚和18世纪的联合王国比起来如何？别听信那些人说的什么先人之法绝不可更改的废话，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请您千万别把奖金分给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