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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室中的情景萧峰若不风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他自在无锡城外杏子林中次见到马夫人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更奇的是她以言语陷害段正淳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缠绵两人四目交投惟见轻怜密爱那里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插满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马夫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胸边缘。炕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屋外朔风大雪斗室内却是融融春暖。

只听段正淳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马夫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那里想到来探望我一趟?”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萧峰心想:“听她说话倒与秦红棉、阮星竹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段正淳的旧情人么?”

段正淳低声细气的道:“我在大理那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康?恨不得插翅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惜你。那日听到你和马副帮主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日三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马副帮主是丐帮中大有身份的英雄好汉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了么?”

马夫人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身子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大理我要打听你的讯息不知可有多难。我身在信阳这一颗心又有那一时、那一刻不在你的身边?”

她越说越低萧峰只觉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徊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然而她的说话又似纯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健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萧峰虽感诧异脸上却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他曾见过段正淳另外两个情妇秦红棉明朗爽快阮星竹俏美爱娇这位马夫人却是柔到了极处腻到了极处又是另一种风流。

段正淳眉花眼笑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搂在怀里。马夫人“唔”的一声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撑拒。

萧峰眉头一皱不想看他二人的丑态忽听得身侧有人脚下使劲踏着积雪出擦的一声响。他暗叫:“不好这两位打翻醋坛子可要坏了我的大事。”身形如风飘到秦红棉等四人身后一一**了她四人背心上的穴道。

这四人也不知是谁做的手脚便已动弹不得这一次萧峰**的是哑穴令她们话也说不出来。秦红棉和阮星竹耳听得情郎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话连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潮倒在雪地之中双双受苦煎熬。

萧峰再向窗缝中看去只见马夫人已坐在段正淳身旁脑袋靠在他肩头全身便似没了几根骨头自己难以支撑一片漆黑的长披将下来遮住了段正淳半边脸。她双眼微开微闭只露出一条缝说道:“我当家的为人所害你总该听到传闻也不赶来瞧瞧我?我当家的已死你不用再避什么嫌疑了吧!”语音又似埋怨又似撒娇。

段正淳笑道:“我这可不是来了么?我一得讯息立即连夜动身一路上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从大理赶来生怕迟到了一步。”马夫人道:“怕什么迟到了一步?”段正淳笑道:“怕你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了人。我大理段二岂不是落得一场白白的奔波?教我十年相思又付东流。”马夫人啐了一口道:“呸也不说好话编排人家熬不住寂寞孤单又去嫁人?你几时想过我了说什么十年相思不怕烂了舌根子。”

段正淳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加紧了笑道:“我要是不想你又怎会巴巴的从大理赶来?”马夫人微笑道:“好吧就算你也想我。段郎以后你怎生安置我?”说到这里伸出双臂环抱在段正淳颈中将脸颊挨在他面上不住轻轻的揉擦一头秀如水波般不住颤动。

段正淳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往后的事儿提他干么?来让我抱抱你别了十年你是轻了些呢还是重了些?”说着将马夫人抱了起来。

马夫人道:“那你终究不肯带我去大理了?”段正淳眉头微皱说道:“大理有什么好玩?又热又湿又多瘴气你去了水土不服会生病的。”马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嗯你不过是又来哄我空欢喜一场。”段正淳笑道:“怎么是空欢喜?我立时便要叫你真正的欢喜。”

马夫人微微一挣落下地来斟了杯酒道:“段郎再喝一杯。”段正淳道:“我不喝了酒够啦!”马夫人左手伸过去抚摸他脸说道:“不我不依我要你喝得迷迷糊糊的。”段正淳笑道:“迷迷糊糊的有什么好?”说着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萧峰听着二人尽说些风情言语好生不耐眼见段正淳喝酒忍不住酒瘾作轻轻咽了口谗涎。

只见段正淳打了个呵欠颇露倦意。马夫人媚笑道:“段郎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萧峰精神一振心想:“她要说故事说不定有什么端倪可寻。”

段正淳却道:“且不忙说来我给你脱衣衫你在枕头边轻轻的说给我听。”

马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呢!段郎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想穿新衣服爹爹却做不起我成天就是想几时能像隔壁江家姊姊那样过年有花衣花鞋穿那就开心了。”段正淳道:“你小时候一定长得挺俊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就是穿上一身破烂衣衫那也美得很啊。”马夫人道:“不我就是爱穿花衣服。”段正淳道:“你穿了这身孝服雪白粉嫩嗯又多了三分俏花衣服有什么好看?”

马夫人道:“你从小大富大贵自不知道穷人家孩子的苦处。那时候啊我便是有一双新鞋穿那也开心得不得了。我七岁那一年上我爹爹说到腊月里把我家养的三头羊、十四只鸡拿到市集上去卖了过年再剪块花布回家来给我缝套新衣。我打从八月里爹爹说了这句话那时候起就开始盼望了我好好的喂鸡、放羊……”

萧峰听到‘放羊’两个字忍不住热泪盈眶。

马夫人继续说道:“好容易盼到了腊月我天天催爹爹去卖羊、卖鸡。爹爹总说:‘别这么心急到年近岁晚鸡羊卖得起价钱。’过得几天下起大雪来接连下了几日几晚。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几声响羊栏屋给大雪压垮啦。幸好羊儿没压死。爹将羊儿牵在一旁说道这可得早些去将羊儿卖了。不料就是这天半夜里忽然羊叫狼嚎吵了起来。爹爹说:‘不好有狼!’提了标枪出去赶狼。可是三头羊都给饿狼拖去啦十几只鸡也给狼吃了大半。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赶狼想把羊儿夺回来。”

“眼见他追入了山里我着急得很不知道爹爹能不能夺回羊儿。等了好久好久才见爹爹一跛一拐的回来。他说在山崖上雪里滑了一交摔伤了腿标枪也摔到了崖底下羊儿自然夺不回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我又哭又叫只嚷:‘爹你去把羊儿夺回来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萧峰听到这里一颗心沉了下去:“这女人如此天性凉薄!她爹爹摔伤了她不关心爹爹的伤势尽记着自己的花衣何况雪夜追赶饿狼那是何等危险的事?当时她虽年幼不懂事却也不该。”

只听她又说下去:“我爹爹说道:‘小妹咱们赶明儿再养几头羊到明年卖了一定给你买花衣服。’我只是大哭不依。可是不依又有什么法子呢?不到半个月便过年了隔壁江家姊姊穿了一件黄底红花的新棉袄一条葱绿色黄花的裤子。我瞧得真是了痴啦气得下肯吃饭。爹爹不断哄我我只不睬他。”

段正淳笑道:“那时候要是我知道了一定送十套、二十套新衣服给你。”说着伸了个懒腰烛火摇幌映得他脸上尽是醺醺酒意浓浓。

马夫人道:“有十套、二十套那就不希罕啦。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悄悄起来摸到隔壁江伯伯家里。大人在守岁还没睡蜡烛**得明晃晃地我见江家姊姊在炕上睡着了她的新衣新裤盖在身上红艳艳的烛火照着更加显得好看。我呆呆的瞧着瞧了很久很久我悄悄走进房去将那套新衣新裤拿了起来。”

段正淳笑道:“偷新衣么?哎唷我只道咱们小康只会偷汉子原来还会偷衣服呢。”

马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裤呢!我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永远缝补不起来。我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还要痛快。”

段正淳一直脸蕴笑意听到这里脸上渐渐变色颇为不快说道:“小康别说这些旧事啦啦咱们睡吧!”

马夫人道:“不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从今而后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我要跟你说多些话。段郎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日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纪慢慢大起来人也聪明了些就使些巧妙**的法子啦。”

段正淳摇了摇头道:“别说啦。这些煞风景的话你让我听了叫我没了兴致待会可别怪我。”

马夫人微微一笑站起来慢慢打开了绑着头的白头绳长直垂到腰间柔丝如漆。她拿起一支黄杨木的梳子慢慢梳着长忽然回头一笑脸色娇媚无限说道:“段郎你来抱我!”声音柔腻之极。

萧峰虽对这妇人心下厌憎烛光下见到她的眼波听到她“你来抱我”这四个字也不自禁的怦然心动。

段正淳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然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儿竟会醉得这么厉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

萧峰一听吃了一尺:“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会醉?段正淳内力非同泛泛就算没半**酒量也决没这个道理这中间大有蹊跷。”

只听马夫人格格娇笑腻声道:“段郎你过来哟我没半**力气你……你……你快来抱我。”

秦红棉和阮星竹卧在窗外马夫人这等撒娇使媚一句句传入耳来均是妒火攻心几欲炸裂了胸膛偏又提不起手来塞住耳朵。

段正淳左手撑在炕边用力想站起身来但身子刚挺直双膝酸软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是没半**力气真是奇怪了。我一见到你便如耗子见了猫全身都酸软啦。”

马夫人轻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这一**儿便装醉哄人。你运运气使动内力不就得了?”

段正淳调运内息想提一口真气岂知丹田中空荡荡地便如无边无际什么都捉摸准不着他连提三口真气不料修培了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陡然间没影没踪不知已于何时离身而去。这一来可就慌了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久历江湖风险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笑道:“只胜下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的内劲这可醉得我只会杀人不会抱人了。”

萧峰心道:“这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也不是个胡涂脚色。他已知身陷危境说什么‘只会杀人一会抱人’。其实他一阳指是会的六脉神剑可就不会显是在虚声恫吓。他若没了内力一阳指也使不出来。”

马夫人软洋洋的道:“啊哟我头晕得紧段郎莫非……莫非这酒中给你作了手脚么?”段正淳本来疑心她在酒中下药听她这么说对她的疑心登时消了招了招手说道:“小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马夫人似要举步走到他身边但却站不起来伏在桌上脸泛桃花只是喘气媚声道:“段郎我一步也动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里下了是不是?你这小不正经的。”

段正淳摇了摇头打个手势用手指醮了些酒在桌上写道:“已中敌人毒计力图镇静。”说道:“现下我内力提上来啦这几杯毒酒却也迷不住我。”马夫人在桌上写道:“是真是假。”段正淳写道:“不可示弱。”大声道:“小康你有什么对头却使这毒计来害我?”

萧峰在窗外见到他写‘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饶你段正淳精明厉害到头来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毒药明明是马夫人下的她听你说‘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忌惮你武功了得这才假装自己也中了毒探问你的虚实如何这么容易上当?”

马夫人脸现忧色又在桌上写道:“内力全失是真是假?”口中却道:“段郎若有什么下三滥的奸贼想来打咱们主意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闲着无聊正好拿他来消遣。你只管坐着别理会瞧他可有胆子动手。”

段正淳写道:“只盼药性早过敌人缓来。”说道:“是啊有人肯来给咱们作耍正是求之不得。小康你要不要瞧瞧我凌空**穴的手段?”

马夫人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既内力未失便使用一阳指在纸窗上戳个窟窿好不好?”段正淳眉头微蹙连使眼色意思说:“我内力全无那里还能凌空**穴?我是在恐吓敌人你怎地不会意?”马夫人却连声催促道:“快动手啊你只须在纸窗上戳个小窟窿便能吓退敌人否则那可糟了别让敌人瞧出了破绽。”

段正淳又是一凛:“她向来聪明机伶何以此刻故意装傻?”正沉吟间只听马夫人柔声道:“段郎你中了‘十香散’的烈性毒药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内力全失。你如果还能凌空**穴能在纸窗上用内力真气刺一个小孔那可就奇妙得紧了。”段正淳失惊道:“我……我是中了‘十香散’的歹毒迷药?你怎么……怎样么知道?”

马夫人娇声笑道:“我给你斟酒之时嘻嘻好像一个不小心将一包毒药掉入酒壶中了。唉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手足无措段郎你可别怪我。”

段正淳强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这时他已心中雪亮知道已被马夫人制住若是狂怒喝骂决计无补于事脸上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竭力镇定心神设法应会危局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决不致害我性命想来不过是要我答允永不回家和她一辈子厮守又或是要我带她同回大理名正言顺的跟我做长久夫妻。那是她出于爱我的一片痴心手段虽然过份总也不是歹意。”言念及此便即宽心。

果然听得马夫人问道:“段郎你肯不肯和我做长久夫妻?”

段正淳笑道:“你这人忒是厉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儿你跟我一起回大理去我娶你为镇南王的侧妃。”

秦红棉和阮星竹听了又是一阵妒火攻心均想:“这贱人有什么好?你不答允我却答允了她。”

马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段郎早一阵我曾问你日后拿我怎么样你说大理地方湿热多瘴我去了会生病你现下是被迫答允并非出于本心。”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小康我跟你说我是大理国的皇太弟。我哥哥没有儿子他千秋万岁之后便要将皇位传了给我。我在中原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是回到大理便不能胡作非为你说是不是呢?”马夫人道:“是啊那又怎地?”段正淳道:“这中间本来颇有为难之处但你对我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毒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转意了。天天有你这样一个好人儿陪在身边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带你去大理自是决无反悔。”

马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是说得有理。日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段正淳踌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马夫人道:“是啊我是个不祥的寡妇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通大理国千千万万人的嘴书么?”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头笑道:“段郎刚才我说那个故事给你听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吧?”

段正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双手拚命乱抓却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马夫人问道:“段郎你身上很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从怀中抽出一块素帕走到他身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段郎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教我又多担心么?”

窗内段正淳和窗外萧峰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段正淳强作微笑说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马夫人神色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段正淳说十几年来身边一直带着那块旧手帕那倒不见得不过此刻却倒真便在怀里。他容易讨得女子欢心这套本事也是重要原因令得每个和他有过风流孽缘的女子都信他真正爱的便是自己只因种种难以搞拒的命运变故才无法结成美满姻缘。他想将这块手巾从怀中掏出来好令她顾念旧情那知他只手指微微一动手掌以上已全然麻木这‘十香散’的毒性好不厉害竟然无力去取手巾。

马夫道:“你拿给我瞧啊!哼你又骗人。”段正淳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动了你给我取了出来吧。”马夫人道:“我才不上当呢。你想骗我过来用一阳指制我死命。”段正淳微笑道:“似你这般俏丽无比的绝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舍不得在你脸上轻轻划半道指甲痕。”

马夫人笑道:“当真?段郎我可总有**儿不放心我得用绳子绑住你双手然后……然后再用一缕柔丝牢牢绑住你的心。”段正淳道:“你早绑住我的心了否则我怎么会乖乖的送上门来?”马夫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个好人儿也难怪我对你害上了这身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说着拉开炕床旁的抽屉取出一根缠着牛筋的丝绳来。

段正淳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犹似蒙在鼓里段正淳啊段正淳今日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马夫人道:“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段郎我可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段正淳深知马夫人的性子她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更为坚毅恶毒辱骂不能令她气恼苦苦哀恳不能令她回心眼下只好拖延时刻且看有什么机会能转危为安脱此困境便笑道:“我一见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小康你过来给我闻闻你头上那朵茉莉花香不香?”

十多年前段正淳便由这一句话和马夫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马夫人身子一斜软答答的倒在他的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她伸手轻轻抚摸段正淳的脸蛋腻声道:“段郎段郎那天晚上我将身子交了给你我跟你说他日你若三心两意那便如何?”段正淳只觉眼前金星乱冒额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的渗了出来。马夫人道:“没良心的好郎君亲亲郎君你赌过的咒转眼便忘了吗?”

段正淳苦笑道:“我说让你把我身上的肉一口口的咬了下来。”本来这句誓语盟约纯系戏谑是男女欢好之际的言语但段正淳这时说来却不由得全身肉为之颤。

马夫人媚笑道:“你跟我说过的话。隔了这许多年居然没忘记我的段郎真有良心。段郎我想绑绑你的手跟你玩个新鲜花样儿你肯不肯?你肯我就绑;你不肯我就不绑。我向来对你千依百顺只盼能讨你欢心。”

段正淳知道就算自己说不让她绑她定会另行想出古怪法子来苦笑道:“你要绑那就绑吧。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再快活也没有了。”

萧峰在窗外听着也不禁佩服他定力惊人在这如此危急的当口居然还说得出调笑的话来。只见马夫人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用牛筋丝绳牢牢的缚住接连打了七八个死结别说段正淳这时武功全失就是内力无损也非片刻间所能挣脱。

马夫人又娇笑道:“我最恨你这双腿啦迈步一去那就无影无踪了。”说着在他大腿上轻轻扭了一把。段正淳笑道:“那年我和你相会却也是这双腿带着我来的。这双腿儿罪过虽大功劳可也不小。”马夫人道:“好吧!我也把它绑了起来。”说着拿起另一条牛筋丝绳将他双脚又绑住了。

她取过一把剪刀慢慢剪破了他右肩几层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来。段正淳年纪已然不轻但养尊处优一生过的是荣华富贵日子又兼内功深厚肩头肌肤仍是光滑结实。

马夫人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抚摸凑过樱桃小口吻他的脸颊渐渐从头颈而吻到肩上口中唔唔唔的腻声轻哼说不尽的轻怜密爱。

空中之间段正淳“啊”的一声大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黑夜。马夫人抬起头来满嘴都是鲜血竟已将他肩头一块肉咬了下来。

马夫人将咬下来的那小块肉吐在地下媚声道:“打是情骂是爱我爱得你要命这才咬你。段郎是你自己说的你若变心就让我把你身上的肉儿一口口的咬下来。”

段正淳哈哈一笑说道:“是啊小康我说过的话怎能不作数?我有时候想我将来怎样死才好呢?在床上生病而死未免太平庸了。在战场上卫国战死当然很好只不过虽英勇而不风流有**儿美中不足不似段正淳平素为人。小康今儿你想出来的法子可了不起段正淳命丧当代第一美人的樱桃小口之中珍珠贝齿之下这可偿了我的心愿啦。你想若不是我段正淳跟你有过这么一段刻骨相思之情换作了第二个男人就算给你满床珠宝你也决计不肯在他身上咬上一口。小康你说是不是呢?”

秦红棉和阮星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知道段郎已是命在顷刻但见萧峰仍蹲在窗下观看动静并不出手相救心中千百遍的骂他。

萧峰却还捉摸不定马夫人的真意不知她当真是要害死段正淳还不过是吓他一吓教他多受些风流罪过然后再饶了他好让他此后永作裙边不2之臣。倘若她这些作为只是情人间闹一些别扭自己却莽莽撞撞闯进屋去救人那可失却了探听真相的良机是以仍然沉住了气静以观变。

马夫人笑道:“是啊就算大宋天子契丹皇帝他要杀我容易却也休想叫我咬他一口。段郎我本想慢慢的咬死你要咬你千口万口但怕你部属赶来相救。这样吧我将这把小刀插在你心口只刺进半寸要不了你的性命倘若有人来救我在刀柄上一撞你就不用吃那零碎苦头了。”说着取出一柄明晃晃匕割天了段正淳胸前衣衫将刀尖对准他心口仟仟素手轻轻一送将匕插进了他胸膛果真只刺进少许。

这一次段正淳却一哼也不哼眼见胸口鲜血流出说道:“小康你的十根手指比你十七岁时更加雪白粉嫩了。”

萧峰当马夫人用匕刺进段正淳身子之时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瞧着她手若见她用力过大有危及段正淳性命之虞便立即一掌拍了进去将她身子震开待见她果只轻轻一插当下仍是不加理会。

马夫人道:“我十七岁那时候要洗衣烧饭手指手掌自然粗些。这些年来不用做粗重生活皮肉倒真的娇贵些了。段郎我第二口咬在你那里好?你说咬那里我便咬那里我一向听你的话。”

段正淳笑道:“小康你咬死我后我也不离开你身边。”马夫人道:“干什么?”段正淳道:“凡是妻子谋害了丈夫死了的丈夫总是阴魂不散缠在她身边以防第二个男人来跟她相好。”

段正淳这句话原不过吓她一吓想叫她不可太过恶毒不料马夫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不自禁的向背后瞧了一眼。段正淳乘机道:“咦!你背后那人是谁?”

马夫人吃了一惊道:“我背后有什么人?胡说八道。”段正淳道:“嗯是个男人裂开了嘴向你笑呢他摸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喉头很痛那是谁啊衣服破破烂烂的眼中不住的流泪……”

马夫人急转身那见有人颤声道:“你骗人你……你骗人!”

段正淳初时随口瞎说待见她惊恐异常登时心下起疑一转念间隐隐约约觉得马大元之死这事中间只怕有什么蹊跷。他知马大无是死于‘锁喉擒拿手’之下当下故意说那人似乎喉头很痛眼中有泪衣服破烂果然马夫人大是惊恐。段正淳更猜到了三分说道:“啊奇怪怎么这男子一幌眼又不见了他是谁?”

马夫人脸色惊惶已极但片刻间便即宁定如常说道:“段郎今日到了这步田地你吓我又有什么用?你也知道不应咒是不成的了咱俩相好一场我给你来个爽爽快快的了断吧。”说着走前一步伸手便要往匕柄上推去。

段正淳眼见再也延挨不得双目向她背后直瞪大声呼叫:“马大元马大元快捏死你老婆!”

马夫人见他脸上突然现出可怖异常的神色又大叫‘马大元’不由得全身一颤回头瞧了一眼。段正淳奋力将脑袋一挺撞中她的下颏马夫人登时摔倒晕了过去。

段正淳这一撞并非出自内力马夫人虽昏晕了一阵片刻间便醒款款的站了起来抚着自己的下颚笑道:“段郎你便是爱这么蛮来撞得人家这里好生疼痛。你编这些话吓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段正淳这一撞已用尽了他聚集半天的力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命该如此夫复何言!”一转念间说道:“小康你这就杀我么?那么丐帮中人来问你谋杀亲夫的罪名时谁来帮你?”

马夫人嘻嘻一笑说道:“谁说我谋杀亲夫了?你又不是我的亲夫。倘若你当真是我的丈夫我怜你爱你还来不及又怎舍得害你?我杀了你之后远走高飞也不会再耽在这里啦。你大理国的臣子们寻来我对付得了么?”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段郎我实在非常非常的想你、爱你只盼时时刻刻将你抱在怀里亲你、疼你只因为我要不了你只好毁了你这是我天生的脾气那也没有法子。”

段正淳道:“嗯是了那天你故意骗那个小姑娘要假手乔峰杀我就是为此。”

马夫人道:“是啊乔峰这厮也真没用居然杀你不了给你逃了出来。”

萧峰心中不住的想:“阿朱乔装白世镜其技如神连我也分辨不出马夫人和白世镜又不相稔如何会识破其中的机关?”

只听马夫人道:“段郎我要再咬你一口。”段正淳微笑道:“你来咬吧我再喜欢也没有了。”萧峰见不能再行延搁伸出拳头抵在段正淳身后的土墙之上暗运劲力土墙本不十分坚牢他拳头慢慢陷了进去终于无声无息的穿破一洞手掌抵住段正淳背心。

便在此时马夫人又在段正淳肩头咬下一块肉来。段正淳纵声大叫身子颤动忽觉双手已得自由原来缚住他手腕的牛筋丝绳已给萧峰用手指扯断同时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涌入了他各处经脉。

段正淳一怔之间已知外面来了强援气随意转这股内力便从背心传到手臂又传到手指嗤的一声轻响一阳指神功出。马夫人肋下中指“哎哟”一声尖叫倒在炕上。

萧峰见段正淳已将马夫人制住当即缩手。

段正淳正想开口相谢忽见门帘掀开走进一个人来。只听那人说道:“小康你对他旧情未断是不是?怎地费了这大功夫还没料理干净?”

萧峰隔窗见到那人心中一呆又惊又怒片刻之间脑海中存着的许许多多疑团一齐都解开了。马夫人那日在无锡杏子林中取出自己常用的摺扇诬称是他赴马家偷盗书信而失落这柄摺扇她从何处得来?如是有人盗去势必是和自己极为亲近之人然则是谁?自己是契丹人这件大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何以突然又翻了出来?阿朱乔装白世镜本是天衣无缝马夫人如何能够识破机关?

原来走进房来的竟是丐帮的执法长老白世镜。

马夫人惊道:“他……他……武功未失**……**了我的穴道。”

白世镜一跃而前抓住了段正淳双手喀喇、喀喇两响扭断了他腕骨。段正淳全无抗拒之力萧峰输入他体内的真气内力只能支持得片刻萧峰一缩手他又成了废人。

萧峰见到白世镜后一霎时思涌如潮没想到要再出手相助段正淳同时也没想到白世镜竟会立时便下毒手待得惊觉段正淳双腕已断。他想:“此人风流好色今日让他多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瞧在阿朱的面上最后我总是救他性命便了。”

白世镜道:“姓段的瞧你不出倒好本事吃了十香散功夫还剩下三成。”

段正淳虽不知墙外伸掌相助之人是谁但必定是个大有本领的人物眼前固然多了个强敌但大援在后心下并不惊慌听白世镜口气显是不知自己来了帮手便问道:“尊驾是丐帮中的长老么?在下和尊驾素不相识何以遽下毒手。”

白世镜走到马夫人身边在她腰间推拿了几下段氏一阳指的**穴功夫极为神妙白世镜虽武功不弱却也无法解开她的穴道皱眉道:“你觉得怎样?”语气甚是关切。

马夫人道:“我便是手足酸软动弹不得。世镜你出手料理了他咱们快些走吧。这间屋子……这间屋子我不想多耽了。”

段正淳突然纵声大笑说道:“小康你……你……怎地如此不长进?哈哈哈哈!”马夫人微笑道:“段郎你兴致倒好死在临头居然还笑得这么欢畅。”

白世镜怒道:“你还叫他‘段郎’?你这贱人。”反手拍的一下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马夫人雪白天的右颊登时红肿痛得流下泪来。

段正淳怒喝:“住手你干么打他?”白世镜冷笑道:“凭你也管得着么?她是我的人我爱打便打爱骂便骂。”段正淳道:“这么如花如玉的美人儿亏你下得了手?就算是你的人你也该低声下气的讨她欢心、逗她高兴才是啊。”

马夫人向白世镜横了一眼说道:“你听听人家怎么待我你却又怎样待我?你也不害臊。”语音眼色仍然尽是媚态。

白世镜骂道:“小淫妇瞧我不好好炮制你。姓段的我可不听你这一套你会讨女人欢心片面么她又来害你?请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年祭。”说着踏上一步伸手便去推插在他胸口的那柄匕。

萧峰右掌又从土墙洞口中伸进只要白世镜再走近半步掌风立。

便在此时突然户门帘子给一股疾风吹了起来呼的一声劲风到处两根蜡烛的烛火一齐熄灭房中登时黑漆一团。

马夫人啊的一声惊叫。白世镜知道来了敌人这时已不暇去杀段正淳迎敌要紧喝道:“什么人?”双掌护胸转过身来。吹灭烛火的这一阵劲风明明是一个武功极高之人所但烛火熄灭之后更无动静。白世镜、段正淳、马夫人、萧峰四人一凝神间隐隐约约见到房中已多了一人。

马夫人第一个沉不住气尖声叫了起来:“有人有人!”只见这人挡门而立双手下垂面目却瞧不清楚一动一动的站着。白世镜喝问:“是谁?”向前跨了一步。那人不言不动。白世镜喝道:“再不答话在下可要不客气了。”他从来者扑灭烛火的掌力之中知他武功极强不敢贸然动手。那人仍是不动黑暗之中更显得鬼气森森。

段正淳和萧峰见了来人模样心下也均起疑:“这人武功了得那是谁啊?”

马夫人尖声叫道:“你**了烛火我怕我怕!”

白世镜喝道:“这淫妇别胡说八道!”这当口他若转身去**烛火立时便将背心要害卖给了敌人他双掌护胸要待对方先动。不料那人始终不动。两人如此相对几乎有一盏茶时分。萧峰当然不会出声息段正淳不开口说话。四下里万籁无声连雪花飘下来的声音几乎也听得见了。

白世镜终于沉不住气叫道:“阁下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这了片刻见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翻手从怀中取出一柄破甲钢锥纵身而上。黑暗中青光闪动钢锥向那人胸口疾刺过去。

那人斜身一闪让了开去。白世镜只觉一阵疾风直逼过来对方手指已抓向自己喉头这一招来得快极自己钢锥尚未收回敌人手指尖便已碰到了咽喉这一来当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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