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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儿拉开了窗见外面的浓雾依旧没有散去本来想开窗透透气的她怕湿气进来又想把窗户关上。

“银儿让窗子开着吧”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是姑娘……”

“行了我现在还怕什么湿气吗。”病榻上的女子自嘲地说着。银儿见她想撑起身体忙过去扶着她半坐起来把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又端过桌上的药碗。

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把药推开。

“姑娘你一直不吃药怎么行?你看你的气色这么不好你要吃药才能好起来啊。”银儿说着眼眶一红。她自幼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叔叔卖进了勾栏院要不是姑娘硬把自己要了来做丫环自己恐怕也早已过起了那种朝秦暮楚的卖笑生涯了。她在世界上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姑娘而已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银儿心里象刀割一样难受。

女子拍拍银儿的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数月的缠绵病榻不但没有夺走她的美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令人生怜的哀怨神情她就是江南名妓向以“才色双绝”闻名的秦素秋。

银儿为秦素秋拉拉被子又忙着用温水帮她擦擦脸然后为她梳理起头来。姑娘多美啊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连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持才傲物的才子们见了姑娘也都客客气气不象院里其他的姑娘经常要受客人打骂。银儿对秦素秋充满了崇拜自己长大后能象姑娘这样就好了。

“姑娘今天于大人又派人送来了燕窝陈公子亲自上门送来了两支人参刘员外……”银儿不无得意地向秦素秋宣布这些熟客们的关切。

秦素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这些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有那个王大人还一心想着要把姑娘赎到他家去哼!癞蟆想吃天鹅肉听说还找了巡抚大人出面来妈妈答应呢!”银儿对这个一心想把秦素秋买回去作妾侍的人十分反感在她心目中姑娘就算是皇帝也配得上怎么可能嫁给那种只会仗势欺人没有半分真才实学的人。居然还大刺刺地说什么“一千两黄金死活我都要秦素秋进我王家的门。”可恶之极。

“银儿外面的瘟疫怎么样了?”秦素秋忽然问。

今年这一带真是多灾多难先是雨水过多河流泛滥冲毁了田地造成了大批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接着瘟疫又开始蔓延药石无效无数的人就那样死去了。

“还是那样听说一早又抬了一百多个人去化人场。姑娘心地太好了总是牵挂着这件事。”银儿知道秦素秋心肠好总是把别人的事挂在心上所以没有说实话其实外面一天死的人二百个都不止了。

“老天啊……”秦素秋似乎低语着祈祷了句什么。她忽然说:“银儿去请妈妈来。”

“是。”银儿答应一声出去了。

秦素秋取出了一块玉佩贴在胸口。

“这是我家传的玉据说是上古时的神器能辟邪免灾延年益寿呢我没有别的好送你所以……所以……”

只要是你送的就是一块石头又怎么样。

“十年寒窗人不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秦素秋喃喃自语。她也许早该把这块玉佩摔个粉碎让它和自己的命运一样归于尘土可是即使那么做又会怎样……她反而收紧了手贴上了面颊。

秦素秋目光移向窗外浓雾依旧未散花圃中的花木枝茎被雾掩住了只剩那些怒放的花朵象火一样连浓雾也盖不住它们的颜色远远看去那些花就象在空中飞舞一样在茫茫的雾中飞舞旋转着迷茫着……

秦素秋看的一阵头晕捂着胸口咳了起来。这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手帕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她慌忙把手帕藏在身下银儿和一名妇人已经走了进来。

“妈妈坐。银儿给妈妈倒杯茶来。”秦素秋淡淡地招呼着。这个名义上是她“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待她好却也没有待她不好。自幼请人教自己琴棋书画虽然是有她的目的可是自己至少因为这样学到了不少东西。没有这个“妈妈”自己在三岁那年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只是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结局的话算不算一种幸运。秦素秋收回思绪缓缓开口道:“妈妈听说王大人求了巡抚大人出面要您点头是不是。”

“哎哟谁这么多嘴跟你说这些白惹你生气不是!乖女儿你只要好好躺着养病外面的事娘去打理听话啊。”她口中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秦素秋这一病好不好的了还不可知。她又生性高傲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权贵这次是王大人下次不知又来个什么大人自己这小小的院子还能承受几次?既然王大人肯出那么多钱又有巡抚大人为他做媒说到这个份儿谁也不能不动心了有了这笔银子再买十几个女孩子都不成问题。但秦素秋毕竟是她的摇钱树真要这么推出去又不由的心疼。

秦素秋嘴角挂着淡笑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的盘算。她转开话题说:“妈妈请您来想跟您商议件事。”

“你这孩子咱娘俩还用这么客气吗说吧你要天上的星星娘也给你去摘。”

“我想给银儿赎身。”

“当”银儿失手把茶碗掉在了地上直到秦素秋叫她才回过神来。

“银儿把我的匣子拿来。”

银儿捧着秦素秋的梳头匣子递过来时紧紧盯着秦素秋的脸不明白姑娘要干什么可是秦素秋脸上只是淡淡的笑着什么也看不出来。

秦素秋打开梳妆匣取出了几个金锭又拿了一对玉镯放在鸨儿面前说:“妈妈也该知道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攒钱有点银子随手也就散了原本有的一点半点积蓄也都给了他……我只有这么多妈妈看够不够。这镯子算银儿孝顺您的您先收着钱不够我再想法子。”

鸨儿摸摸金子又看看镯子老实说她不太甘心就这么给银儿自由毕竟养了十几年一文钱也没从她身上赚到就让她走太便宜她了可是有秦素秋挡着看来想叫这个丫头接客也难万一王大人的事再成了秦素秋一句话要银儿跟去做陪嫁丫头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如现在顺水推舟“你这孩子和妈也客气不过这也是咱们行当的规矩不管多少得有这档子事才行。”她一边把金子和镯子揣起来一边说:“回头叫人把身契给姑娘送来。”

“妈妈王大人的事您说的怎么样了?”秦素秋一边命银儿拿着鸨儿的字条自己去讨身契一边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

鸨儿尴尬地咧咧嘴但这件事迟早也要秦素秋自己点头不如现在开诚不公地说说:“素秋啊娘是舍不得你走的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然最好是趁着年轻找个好人家。王大人富贵双全对你一片真心他的正房夫人又远在云南不失是一个好人选……唉这样的事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他出到多少了?”秦素秋问。

“一千两黄金天呢他太阔气了。”

“两千两黄金你拿一半出来救济灾民我就随他去。”秦素秋毫无表情的说。自己的心在某人眼中一文不值这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到了有些人眼中居然值千两黄金真是可一笑。

“两千两!女儿这这……”鸨儿叫起来。

“他不是说就是死也要我的尸体进王家的门吗?看他舍不舍得。妈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您又何乐而不为。”秦素秋说得很明白了她已经病入膏肓一旦死了鸨儿就是人财两失但两千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王大人能舍得吗?鸨儿离去时忧心仲仲百般盘算着和王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素秋冷笑一声目送脚步匆匆的鸨儿出门她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外时笑容收敛了雾中那些隐约的红花还在飞舞只是它们可以等到雾散看见自己的枝叶自己生命中的浓雾还有散的那一天吗……

罢了……

王大人竟然真的一咬牙应下了两千两的价钱。

银儿为秦素秋这个决定急得直哭她怎么也想不通姑娘为什么这么做。秦素秋却若无其事每天除了督促着鸨儿用王大人先付过来的一千两黄金赈灾外就是整理自己的诗篇画卷是熟客向她求的就打人送去其它的统统付之一炬。

“姑娘那副画是您用了三个月的心血的结果呀您真的烧它。”

“这本诗册……姑娘银儿虽然不懂诗也知道是您在这么多年的作品中精挑细选出来又工工整整抄在上面的你不能毁了它呀。”

“姑娘这副棋子是张大人千里迢迢从和田为您觅来的您舍得把它送出去吗?”

不顾银儿的焦急秦素秋执意地把自己平时视为生命的书籍、笔墨纸砚、琴棋笛箫全部分送给了朋友和相知的姐妹反而是那些玉器、珠宝、珍品古玩她全留了下来。

“银儿这套饰你收下还有那几件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这些是您常戴的怎么可以给了我。”

“傻丫头不给你给谁?就为是我日常戴的才不愿意它们落在别人手中。这里还有张银票你拿去三百两不多可是安顿个小家庭也该够了。”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银儿难以置信地叫起来。

“听着明天王家就要来抬我过门所以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今晚你就走。”秦素秋严正地告诉银儿。

“为什么?姑娘您不要我了吗?我怎么可以离开姑娘。”银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傻丫头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在这里拿到火上烧了它你就自由了收拾好东西叫那个人――那个总是偷偷来看你说是你表哥的小伙子来接你走。”说到这里秦素秋脸上有了抹红晕拉着银儿的手说:“银儿听我的话去好好的和他过日子别再想着我的事了。”

“姑娘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您病的这么重又要进那个王大人的门我不在您身边侍侯怎么行。”银儿大哭起来。

“只要有机会以后总还会再见面的别叫我的心思白费了。”秦素秋连哄带命令才让银儿照自己的话去了她又命鸨儿另派来的两个丫头把自己留下的珍宝全抬了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赈灾然后看空荡荡的屋子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一下就了无牵挂了。

秦素秋这么想着半靠在床上闭上了眼这几天来一直撑着她的一口气一下子松懈她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从一清早开始鸨儿就进进出出地来看了好几次这几天来秦素秋的举动让她很担心总觉得她不是真想进王家的门而是别有主张秦素秋举止却很坦然精神也好很多甚至下了床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头给自己装扮起来。“宝贝女儿你起来干什么呆会还有的要闹腾呢快躺下养养精神――我女儿不打扮也一样美王大人不会见怪的。”

秦素秋淡淡一笑:“就是今天我才偏要要好好打扮妈妈甭操心了。”她把胭脂举在唇边轻轻一印又接过眉笔对着铜镜修饰眉毛又吩咐:“把窗子打开。”

“姑娘外面在下雾呢。”

“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天气变的多雾象这样的大雾隔三差五就有一回。

雾浓的有些可怕庭院中的花木隐约可见的仍旧只有红色的花隔着雾气仿佛脱离了枝干在飞舞……

“今天真是适合下雾啊……”秦素秋闭上眼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她的面容那雾中的飞花将做为她最后看见的景物永远留在她的脑海中……

“姑娘!姑娘!呜呜呜……姑娘啊……”银儿放声大哭着她的丈夫怎么也拉不起她来。

自从银儿那天被秦素秋“赶”走匆匆离开妓院的她投奔到了自幼青梅竹马的男子家中男方怕事情再有变化马上带她回到乡下老家拜堂成了亲。这期间银儿虽然挂念姑娘但以为她过门后安顿下来自然会找自己去见她的。谁知两个月过去了竟再也没有了秦素秋的音讯。

银儿挂念的寝食不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回城里打听消息。她来到王大人府上刚说出秦素秋的名字就被家丁喊着:“滚滚没这个人!”给赶了出来。又来到妓院鸨儿也是横眉竖眼派人把她哄了出来。银儿百思不解徘徊无助时妓院中一个原来和秦素秋交好的女子悄悄送给她一封信说明了真相。

秦素秋早已死了。

那天花轿抬到王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在张灯结彩的宅门前哄闹着要新娘子下轿喜娘上前打开轿帘见秦素秋端端正正地坐在轿中纹丝不动她说着喜庆的话伸手去搀扶时才现她早已浑身冰冷停止了呼吸。

摘下头上的盖头秦素秋苍白的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王大人又气又恼他早就听说秦素秋身染重病可是他执意买这个名妓本来就是为了报复她几次三番对自己的不屑和冷淡想的是把她弄到手后好好教训她既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哪里还管秦素秋是不是在病中可是没想到她病的这么重会死在了花轿上。

“死了也要进我的门!”

在王大人的一声吩咐下几个家丁将秦素秋的尸体抬进了大门王家的人摘去了她所有的饰钗环剥掉了她的凤冠霞帔把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尸体在花园中放了一夜第二天才运了出去。

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时时派人上门生事。而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又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象疯了一样开始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呢!为什么不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抬到郊外用草席卷着草草埋在了乱坟岗上。

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看着眼前的情景出了一声嚎哭:年境不好死人就多死后家里无力埋葬的也就比比皆是。于是死者都被抬到这座小山冈上掩埋家人有心的还会起个坟头竖块木牌写上名姓以备日后寻找那些横死街头无亲无故的人往往连坟头都没有埋尸人浅浅挖个坑就把尸体往里一塞填平了事。

这里遍地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地上坑洼不平草丛中几只野狗在走动它们因为吃多了死人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因为这个山冈上摆的死人太多有时挖新尸坑时要挖深了不小心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好多过浅的坑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草丛间、坑洼间甚至还可以看见散乱的尸骸。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的那几个家丁找来又怎么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的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秦素秋死后一些她生前交好的文人雅士也打听、寻找过她的下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只有她的丫环银儿在自家的菜园中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在其他人的脑海中她已经被渐渐忘却了。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才走出办公室她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医院繁忙的人群走出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下了几天雨后便一直维持着潮湿闷热的空气今天虽然天还照旧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回去。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慢慢地步行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走回离医院3公里的家。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云层终于承受不了水分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红色的纸伞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了一条小巷人声远去雨声大了起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缓缓地走着双眼注视的是雨在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铺的路的话就更象故乡的感觉了。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她现在已经站在了一大片山野中:视野尽头青山连绵起伏直到她脚下已经成了一个柔和线条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是点缀着无数野花的草地其间生长了很多株高大美丽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风轻轻吹拂着。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原本坐在那里的一个人看见南羽后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老装扮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把南羽让入座中斟了杯茶奉上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真正论起泡茶的手段倒是那个从来不喝茶的刘地最高没想到今天才知道孟蜀也有一副好手艺。南羽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孟蜀听的微微闭上了双眼。微风吹过箫声中忽然产生了变化呜咽凄切断续不成声南羽及时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孟蜀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他叹口气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缭绕英武少年、萧声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年境不好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慢慢向外扩展一些原本的荒山也被开垦了出来。

入晚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坐在地头闲聊起来。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他的同伴看他不专心和自己说话用烟袋开玩笑地敲敲他的手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年轻的农人一边说一边还是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跟着看起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附近啊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是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时开荒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而且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让我来守夜心里真有点毛。”

年轻的农人说的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起毛来他强笑着说了句:“真的有怨气他们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咱们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在黑夜中听到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还保留着的那影影绰绰的坟头心中又有那个传闻两个人都胆寒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出“梭梭”声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过了一会声音变大变成了“咔嚓”声连窝棚里的人也听到了。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偷庄稼?”

“你不敢去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两个农夫因为心里害怕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出响动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出了一声长嚎田野里象响应一般的不知是狗还是狐的叫声也四面传来。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第二天早上直到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守夜的两个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在他指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四处散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象……就象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才弄出了这个坑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填平就散到了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是当他们知道“结论”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你不信我可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一个个不但被啃的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死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有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所以偷偷跟着谁知走近了才现那个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出“嘶嘶”的声音又看见她的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在伸屈着。村人心里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就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现他。他回到村中向家人和邻时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有以为他夜里看花眼的有说他胡编的可是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才回忆起他说的话来大家都认为那附近出了僵尸正在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好象真有其事怪吓人的。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去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活动的时候不会离棺材太远了不可能会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的它总不能扛着棺材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忐忐忑忑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因为这座小山冈是两村间来往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冈上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就让人难免心中不安了。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各种的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待。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却见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披散着头的女子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他的惨叫声使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法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心焦地问。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法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给我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走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只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阳光那极缓慢的移动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就象法师推断的它是个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除了求生的本能外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本来法力低弱的僵尸最怕的就是阳光不知为什么这一只却对阳光不是很惧怕它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除了对于阳光的迷惑还有一件令它更不明白的事。它抬起臂看着自己的手。它的右手攥成拳头五指扣的紧紧的它可以感觉到手心中握着什么东西却无法松开手那只手就好象不属于它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它用左手去掰右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一只手指被掰断了那根手指即使断了依旧握着松不开还是看不见手里是什么。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僵尸不再去管它又向树身上一靠等待着天黑。

僵尸是一种人或动物的尸体受地气侵染变化而成的怪物人死之后魂魄离体剩下的尸体仅是一副无用的皮囊由此生出来的怪物当然和尸体生前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这一只却在吃人的时候常常会有一瞬间的怜恤似乎觉得自己也曾经是个人。现在当它看着阳光也会有“太阳照在身上很温暖”之类的奇怪念头不过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对它没有什么用处对它而言现在在脑海中的意念只有“生存”两个字。对于一只僵尸而言吃人活下去修炼变得更聪明、更强大……要做的事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法师在那附近四处搜寻僵尸的藏身之处时这只僵尸已经趁着夜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它不是很怕阳光当然也就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到哪里去并不重要重要是的找到食物。然后吃下去才可以生存刚刚开始生长的这段时间对于僵尸而言总是很艰难的。

它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走了一夜一直没有嗅到食物的气味心里开始急燥起来。

僵尸如果一直修炼下去的话可以成为法力强大的犼甚至可以和龙斗但是由于刚刚生成的一段时间内必须天天进食用人类的血肉修补身体的元气这样常常会引来人类的追杀加上刚刚生成的僵尸没有多强大的法力所以真正可以平安修炼下去的僵尸很少。

天快亮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当僵尸笔直地穿过田野向村中走去时天开始下起了雾。白色的雾气象从平地涌上来的一样快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不一会就到了看不见两步开外的程度。僵尸的目力比人类要好得多它透过大雾还是可以看见不远处就有一所小小的人类宅院。

找到食物了。

处于清晨的甜睡中的人们毫无防范之下僵尸咆哮着冲进了屋里人们惊叫着四处奔逃起来。僵尸的行动不如人类迅但力大无穷挥手打垮了几道木栏拦挡住了人类的去向。

这一家人共有六口夫妻二人和四个孩子妻子领着孩子在前面跑丈夫回过头来抓起了一把斧头想抵挡僵尸的追赶。僵尸只是把手一挥就把他连人带斧头打飞了出去。它停止了追逐的脚步向地上的男人走去这一个就足够它吃的了所以它不打算再去追其他几个人类。地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挣扎了起来就被僵尸按住了脖子眼看着僵尸张口向自己咬下来。

“不!”随着一声尖叫那个女人又冲了回来。她看到丈夫被僵尸抓住后吩咐孩子们逃到邻居家去求救自己向僵尸扑了过来。她在千钧一之时死死地抱住了僵尸硬把它拖离了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最重要的人的生死关头一个人类竟然也可以爆出可以和僵尸相抗衡的力量来。

僵尸一回头手指插进了女人的腹部。女人分出了一声惨叫但是依旧死死抓住僵尸不放高声叫自己的丈夫逃走。僵尸低下头向女人张开了嘴对于它而言食物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这一瞬间女人看清楚了僵尸的面容。

“姑娘?!”

女人原本掰着僵尸的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松开了她紧紧盯着僵尸颤声说:“姑娘真的是你吗姑娘啊姑娘啊银儿找了你二十年了啊……”她忘了害怕也忘了身上致命的伤痛双手搂住僵尸大哭了起来。

僵尸被她的举止弄糊涂了歪着头看着她。

“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姑娘啊……银儿一直没有忘了你啊银儿把你生前最心爱的饰埋在坟中还种了你喜欢的花银儿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再见姑娘的姑娘自己说的总有一天可以现见面……”由于伤势太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举起双手轻轻抚摸着僵尸的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梳:“姑娘的头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话还没有说完手一垂断了气但双眼依旧睁着紧紧盯着僵尸充满了依依不舍的神情。

僵尸对着这具尸体不由张惶起来它无助地四望着不明白刚才生了什么事。

雾更浓了浓雾中火红的花朵象在飞舞一样。

雾中的飞花……那是银儿为了等待她特意种植的如今迷失的雾中的花……

僵尸的眼帘中映入这一切时它口中出了一声呻吟第一次吐出了人类语言:“…………”

当银儿的丈夫手中执着斧头冲过来想和僵尸拼命时它站了起来丢了下“猎物”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不一会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银儿……银儿……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该死的本来是我才对啊……银儿没有你要我怎么活下去……”失去妻子的男人悲痛的哭喊声刺激着僵尸的大脑逃一样的向茫茫的山林飞奔。

雾越来越薄阳光渐渐洒了下来。

僵尸在山中奔走它丝毫也没有躲避接下来将要照耀大地的阳光的打算。

它不知道刚才的女人是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做?可以她的样子却让僵尸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有那些花那些可怕的花一直在它的眼前飞舞不停地旋转赶也赶不走……

它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怕的事无法挽回的事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呜……哇……”僵尸的嚎叫震动着山林树梢上一个妖怪的头探了一下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大白天看见僵尸不过它理智地没有惊动这个看起来像疯了的家伙。

僵尸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它没有躲藏一个劲的向前走阳光透过雾照在身上时就象已经象火烤一样难受以等雾全部散去阳光的强度到了足以使一只僵尸毙命的地步它依旧向前走着虽然因为受到了阳光的伤害它的步子变得很慢可是它不想停下来心底的深处有什么在追赶着它让它非逃走不可。

它的皮肤出“滋滋”声开始在阳光下融化。

“呜……”它仰头咆哮了一声心中的矛盾完全盖过了求生的本能。它向前天空向着太阳直直的站住伸出了一直张不开的右手它觉得手里面的东西可以给他某个答案它要看看哪里是什么所以如果让阳光把这只手融化掉的话就可以看到了。

它身上早出了青烟却一动不动任由阳光淋漓高高地把握成拳头的右手举在头上方阳光的力量已经强到了足以使僵尸致命的程度僵尸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伤痕却只有那只手依旧完整无缺也就是说僵尸的伤痕是从身体向手臂再向拳头延伸着越往上越轻微迎着阳光看过去它的手和半条手臂不伸没有被阳光所伤反而隐约透着血色仿佛是人类的手臂一样。

“啊……”僵尸因为痛苦收紧了手指它的手心中出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它倒了下去准备接受死亡。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右手终于张开了其间飞中无数的粉末在阳光下出七彩的光芒飘落在它的身上慢慢消失在了它的皮肤中。

赠送这块玉佩的人自己保证也并不相信“上古神器”这样的名目当时不论他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那却是他唯一可以送给秦素秋的定情之物。而对秦素秋而言是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即使是一张字一副画她也用全心全意地保存起来。但就是这块秦素秋临死前还紧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保护了她的尸体不会腐烂也使尸体成为僵尸之后依旧保留了一丝属于秦素秋的意识。

现在化为粉末的玉佩又随着阳光进入了僵尸的身体把自己全部的神力用于修补这具躯壳。它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身体、使人类增长法力而创造出来的器具进入一具由人类尸体变化的僵尸身体后它要做的仍然是使这具身体活下去――象人类一样活下去。所以它的神力为了把躯体恢复的象人类一样和保留人类的神智慢慢抵消着属于僵尸的东西当玉佩的力量消失了以后留在地上的是一具人不象人僵尸不象僵尸的怪物。

“我为什么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它醒来后向着天空和山林胡乱嘶喊着“人”的意识和食人的僵尸本能使它无比的痛苦当她的喊声惊动了一个樵夫它轻易制服了对方后终于无法咬下去转向再次向深山中逃去。

对着一处山涧它第一次打量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

“姑娘的头乱了银儿帮姑娘梳头……”

它因为自己披头散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坐在水边用手指梳理起头来。

“姑娘真美。”

“姑娘的心肠真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您一定是菩萨扑托生的。姑娘将来要做菩萨银儿就给姑娘捧瓶儿。”

“银儿要一辈子跟着姑娘。”

“姑娘……”

“姑娘……”

僵尸的身体一晃跌入了山涧之中它拍打着水面吼叫着:“别再叫了别叫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失一遍一遍折磨着它终于它倒在岸上象人类一样大哭了起来一只山魅正想到水边饮水看见它后耸耸肩绕了过去心中诧异地想着我见的妖怪不少了却从来没有见过僵尸也会哭挺吓人的。

“我为什么不是人啊……为什么……”悲切的吼声随着风远远传了出去。

玄机偷眼看看师父灵云道长见他并没有怒色才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师父是个脾气十分好甚至可以说好得有些过份的人但玄机还是惴惴不安一来他这次自作聪明自己心里也明白犯的错太大二来自己所犯的正是师父介意平时千叮万嘱的错。玄机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明用眼角偷瞄师父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

灵云叹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徒弟才好看见他的伤势又心疼终于叹息着说:“唉你这个孩子啊早就说过遇事不要急躁不要急躁你就是听不进去……你的伤不要紧吧?”一边把玄机拉了起来给他检查手臂和左胸的伤。

“师父我知道错了。”玄机小声说。

“你这个孩子啊……知道就好。”灵云有意再说他几句却一时不知怎么措词又心疼他伤势不轻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了一次便说:“先去歇歇吧记得吃药。”

玄机有些沮丧地走了出来他明白自己让师父失望了。与其这样他宁愿师父责备自己一番。他对着观外重叠的群山叹了口气。

玄通观座落于深山之中这座道观占地颇广建筑宏伟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只是现在除了供奉神像的几座大殿和一处师徒二人住的偏厢外到处蛛丝灰尘破棂旧窗断壁秃垣院中蔓草繁茂狐鼠出没――这座香火鼎盛时有三百余名道士的道观现在只有灵云和玄机一师一徒两个道士而已。

灵云道长是这个道观的主持也是玄通观的掌门人。他五十出头生的高瘦皮肤又黑又黄稀稀疏疏的几缕胡须仅从外表谁也看不出他其实是个世外高人。灵云道长法力高强但生性木讷不善于人打交道所以一向默默无闻他也缺乏治事的才能一座玄通观在他主持下不但道士和观产越来越少声誉也是从有到无直到近几年“玄通观”这三个字在他的徒弟玄机的活跃下才又渐渐令世人所知起来至于他这个掌门人的存在与否除了他的徒弟以外再没什么人知道。

灵云道长的徒弟玄机年方二十三岁五观坚毅身材修长是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他除了修炼之外好动不好静喜欢云游四海斩妖除魔所以声名在外早就盖过了师父。不少认识他的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在这样一个门派中实在埋没了他的才华。但玄机自己却完全明白自己的道行及不上师父十分之一自己要向师父学的还多着呢能有这样一位师父是自己的幸运。

二十年前生于山脚下一户农户的玄机的父母在一年春天双双死于疫病。他的叔父因为贫病交加自己又有好几个孩子实在无力再抚养他就硬着心肠把他丢弃在了山脚。玄机人生最初的记忆就是从黑夜山林的可怖画面开始的阴冷的风把一阵阵的兽吼送到他耳边也把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送了出去。当他听到长草中的响动惊惶地用力抹着眼上的泪水去看时出现的不是一只要拿他当点心的野兽而是一双温暖的手对方用笨拙的方式把他抱了起来并且脱下自己的道袍裹在了他身上。

从那晚开始玄通观有了十年来的第二个道士。

“师父。”

玄机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臂回到自己房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桌子上摆的丹药和热汤知道这都是师父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心头更是一热。灵云为人寡言少语极不善和别人交流就连对自己的徒弟话也很少但他对玄机的关心表现在日常的一举一动里玄机心中一向把师父看作父亲越是知道师父不舍得责备自己他越愧对师父而且这次的事也在折磨着他自己的良心。

玄机用手抱着头懊恼地感觉再次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玄机这次下山本来只是去探望一位朋友归途中他遇见了一个被妖怪迷惑的青年玄机抱着替天行道的打算想顺手除掉这个妖怪。

玄机现在还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为了不伤及无辜那夜玄机把妖怪引开了男子身边在郊外和她展开的搏斗那只妖怪法力不高几十个回合后玄机已经相信自己马上就要取胜了这时那个被妖怪迷惑的男子匆匆赶来开始玄机以为他是要来帮自己对付妖怪的谁知那个男子来到近前一剑就向玄机刺来。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失控了玄机在毫无防范之下被男子刺了几剑但他还是除掉了那个女妖当他因过头来想为男子检查看那个女妖是为了什么法术控制他时那个青年不再向他进攻了他死死地盯着玄机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然后横剑自刎在那个已经化出了原型的女妖尸体边。

玄机一向以除妖除魔救人济世为已任他实在难以承受一个人类为了他的行为在他面前自尽的事。

为什么他要寻死?妖女一死他所受到的迷惑应该已经解除了而且他也看到了那条蛇尸了呀。玄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从妖怪手中救了他他为何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目光看自己为何要追随那迷惑他的妖怪而去。

玄机虽然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身上又带着伤却在床上辗转着难以入睡。

与此同时灵云道长也睡不着他在想玄机的事。

玄机天资聪明悟性过人遇事果断反应迅……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要比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要强得多。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徒弟而是拜入那些名门大派的话前途一定不可限量。可不知为什么灵云老觉得自己似乎少告诉了玄机一点什么东西有一个什么道理没能让玄机明白――这次事情生之后灵云的这个念头更炽烈了可到底是什么呢?他敲敲脑门叹口气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深知自己天资有限自幼脑子就转得慢但愿这么下去不会耽误了这个孩子才好。

时间转眼过了几天玄机身上的伤了了大半心情也有了点好转灵云道长不会开导人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好不断吩咐他去做些杂事让他不再总是胡思乱想今天一早师徒二人就背上篓上山采药去了。

灵云道长炼的一手好丹药虽说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但一般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山脚下的小村庄是个贫困的地方有人生病后根本没钱请医生治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灵云就成了村子的专用医生不但免费诊治还会定期去村子里分赠一下日常备用的药物让村人各家各户收起来就这样不定时的上山采药也就成了师徒二人的日常功课。

玄机从小是在这山上长大的对山中的一石一木都很熟悉心中想想师父需要的药材径直向后山走去灵云反而落在了他的后面。玄通观的山后有一道瀑布瀑布从山上飞泻而下在山崖下冲出了一个深潭潭水清沏甘美潭周围就生长着不少珍稀的草药玄机把篓子放在岩石上忙活了起来。但他毕竟年轻不一会就顽心大起丢下活计跳进水中用篓笠捉起鱼来――虽然道士也算是出家人但玄机偶尔烤鱼、捕鸟、烤野兔打牙祭师父从来没有责备过他也许玄通观根本没有不许吃荤这么一条门规吧?玄机有时候会这么认为因为虽然听说玄通观是有七十七条门规但师父结结巴巴的从来没把它们全背出来给他听过。

“一条!”

“又一条!”

玄机在水里兴高采烈地玩着不但把不快的心情丢到了九霄云外连这次出门的目的也忘光了灵云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去收集草药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在山林中响了起来。

“师父。”玄机一听到笛声马上认为是灵云道长在吹奏的师父吹的一手好笛子这一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的玄机始终没有从他那里学会。这片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他们师徒只有几个樵夫偶尔会出现能在这里吹笛的除了师父还会有谁?玄机心里这么想着抬头时却看见灵云正坐在水边一边整理着篓子里的草药一边含笑听着原来不是师父玄机听那笛声婉转悠扬不由也听了进去对那个吹奏者感起兴趣来不知道这山里何时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笛声渐近似乎是吹奏者边向这边走来了玄机从水中爬上岸来拧拧衣摆的水他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当他把头束起恭敬地站在师父身后摆出一副好徒弟的样子给人看时那个吹笛的人已经转过山脚出现在了水潭边。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旁若无人地走着手中持着一支竹笛竹笛是年久之物笛身已经被摸的光可鉴人尾端系了一条红绳悬着一块玉佩玄机认得出那只笛子分明是师父惯用的东西――那块玉佩还是自己在关外得到献给师父的呢怎么会在她手里。

玄机的注意力开始全在那只笛子上等他看清楚手持笛子的“人”又吃了一惊。

她面目秀丽身材娇美乌黑的长披在肩后乍一看完全是个人类的美人可是她那白皙的过份的皮肤黑中透出红色的双眼则都说明了她不是人类的事实。她穿了一件破旧到有些地方露出肌肤的罩衣赤着脚一步步地向水潭边走来象是没有看到灵云师父二人一样。

“僵尸!”玄机咬牙握拳从牙缝中吐出这两个字她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这究竟有多深的道行了?一只僵尸要修炼到这种地步要害多少人才够!玄机怒生心头伸手向背上一探去抽自己的木剑却抽了个空才想起今天为了背竹篓自己出门时随手把剑解下来在墙上了。这只僵尸丝毫不把他们师徒放在眼中可见法力高强空手恐怕不是她的对手玄机四处张望一下见师父的腰上挂着剑心中一喜向师父腰间伸过手去。

“啪。”

灵云道长一把把玄机的手拍开来还白了一眼:“早说过了你祖师传下来的剑要我死了以后才能给你。”

“师父……”玄机指着那个僵尸给他看师父不是想让他赤手空拳去对付这个僵尸吧。

“你说她啊她在这里住了些日子了――就是上次你出门的第二天她就在那里了。”

“师父她是僵尸!而且都修炼的不怕日头了!还有那不是您的笛子吗?”

“呵呵我上次来这里采药不小心把笛子丢在了水边就被她捡了去这畜牲倒也风雅她吹的比我还好呢。”

“师父!”玄机见僵尸已经走到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急得直抓头“我去除掉她!‘

“你没事去除人家干吗?”灵云道长不解“她住在这里又不碍什么事!”

“师父她是妖物她……”玄机双眼盯着还在一步步逼近的僵尸拉开了架式但是没有师父的吩咐她不敢随意出手。眼看僵尸已经走到眼前连她脸上的神情玄机现在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她依旧持笛吹奏着双眼看着脚下一步步走瞄都没有瞄玄机一下。

灵云道长从背后拉了玄机一把玄机后退了半步僵尸就径直从他刚才站的地方走了过去。玄机盯着她的背影紧张的情绪还是无法松驰开僵尸还是吹着笛子走向潭边但她忽然停止了吹奏也停下了脚步身影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管师父同意不同意了玄机就把灵云道长的剑拔了出来亮出架式等着僵尸进攻。

僵尸没有回头。

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弯下腰把玄机原来装在竹篓里的那几条鱼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回了水里。

“哎那是我抓来要烤着吃的!”玄机叫起来。

僵尸好象听不到他的话她走到水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对着水面开始梳理起长来一会又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呆怔怔地掉下了眼泪在水面点出了小小的涟漪。

“师父她……”玄机完全被僵尸古怪的举止弄糊涂了。

“呵呵她一直这个样子眼睛里看不见人――不信你试试用手在她眼前晃晃看她连眼都不眨。”灵云道长笑着站起来从徒弟手中夺回祖传宝剑挂在腰间看着他的笑容玄机一点也不怀疑他确实那么做过。

“那她就一直在这里?”玄机问。

“是啊她来了后就住在这水潭边从来不走远。”灵云道长整理一下竹篓背回背后药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她……”

“不用管她她会照顾自己。”

“不是!师父她是妖物!”玄机又气又急不明白师父怎么可以忍受一只僵尸在观附近游荡的。

“她不杀生由她去吧。”灵云道长还是说的很轻松。不过他心里也在奇怪他曾经跟踪这只僵尸观察了她四天四夜现她滴血不沾不明白她是怎么维持生命的看她的道行应该还不到可以吸天地灵气维生的地步可是她的样子又确实没有憔悴。灵云道长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是太多了。

玄机跟着师父离去连走边不放心地回望让一只僵尸在玄通观附近出没不仅让他不放心更让他觉得是种侮辱。

在他们师徒身后僵尸唱起了歌来忧郁的歌声惊起了无数飞鸟……

僵尸从树下走过去后玄机从树上跃了下来他正要再跟上去一只飞鸟从空中扑入他手中化成了一张符纸上面有灵云道长亲书的四个大字:“回来吃饭!”玄机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僵尸的背影向回走去。

他每天跟踪这只僵尸已经五天了结果不但什么劣行都没有现反而越来越觉得她的行为古怪有一次玄机亲眼看见她从一只狼的口中抢下了一只野兔原本以为她是想吸那只野兔的血谁知她只是把那只血淋淋的兔子抱在怀里直到它死依旧抱着不放。她那样抱了一天一夜最后大概明白兔子是死了才恋恋不舍地挖了个坑把它埋掉如果不是她用十指挖土时利过铁铲玄机几乎要怀疑她不是僵尸而是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僵尸绝对的“目中无人”――她的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可就是看不见人大摇大摆地在玄机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还干脆踩着他的脚走过去完全视而不见弄得玄机快疯了。

又是一只符鸟飞来灵云道长上书三个大字:“饭凉了!”

玄机加快脚步向回跑去。

“这些蔬菜是下面村子里送的和咱们观里种的不太一样尝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这些鸡蛋是村里王大娘送的双黄蛋。”

“嗯好吃。”

“玄机……”

“是师父。”

“你在吃筷子。”

玄机一下子从饭桌上抬起头来现自己确实在啃筷子。

“你这孩子啊整天就想着那个僵尸了对不对”灵云道长摇头叹气这几天玄机什么也不干整天就是忙着跟踪那只僵尸非要抓住她杀生的罪证除掉她不可灵云也不是在抱怨徒弟回来了却什么也不干种地、打扫、洗衣、做饭这些杂事还是全推给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是在抱怨侍候徒弟──反正他也侍候了二十多年了只是总不能看着他功也不练了功课也不做了就跟在人家一个在姑娘僵尸后面满山乱跑吧。

“她是个僵尸我就不信她不伤人!”玄机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馒头。

“你这个孩子那有盼着僵尸伤人的!”灵云责备说:“下午不许再去了今天是你叔叔五十大寿我给你准备了寿礼下山去给你叔叔拜寿去。”

“师父……”玄机皱起了眉头“我……”

“我什么?他是你亲叔叔!”

“他还亲手扔了我喂狼呢!”玄机实在不愿意和这家亲威上门。灵云道长早推开碗筷走出去了根本不听他的抱怨。“唉……”玄机叹了口气赌气地把馒头扔在桌子上。

“师父救命!师父!救人啊!师父……”玄机凄切地喊叫在夜里远远传出去不等他走上那个小山坡灵云道长早已提着平早日使用的药匣拖着鞋子披着外衣飞奔了下来迎他。“师父我叔叔他……我叔叔他……快救人啊!”玄机背上背着一个人左右两手还各抱着一个奋力向山上跑来。

“这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灵云道长看见那几个血淋淋的人再看同样也是血淋淋的玄机结结巴巴地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师父我没受伤你快救我叔叔!”玄机几乎是哭着叫出来。他因为自幼就被遗弃对叔父当然也就不怎么亲近不但不能和其他人家一样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反而心里总存着疙瘩。他的叔叔在知道他被玄通观收养后隔个十天半个月就会送些粮食、蔬菜上山来玄机长大成人下山除妖时被救助的人家往往会给他丰厚的谢礼观里用不着这些灵云道长总是让他送到叔叔家去彼此之间来往也算频繁叔叔婶婶对玄机也很亲热堂兄堂弟们简直把玄机看成偶像可玄机就是对叔叔一家当不成亲人在他的意识里自己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为叔叔拜寿玄机在师父再四再五的催促下才出了门他提着礼品在山上乱晃磨蹭到了二更天估计酒席快散了才往山下来想去打个转就回来。

玄机刚走到山腰就听见了一阵呼救惨叫声他丢下礼物拔剑冲下山去只来得及看见三个人血淋淋地倒在地上而袭击他们的那个黑影正一掠而去。

“叔父!二位堂弟!”玄机看清楚三个伤者后来不及去追凶手先把他们扶起来查看。三个人中伤的最重的就是玄机的叔父他的两个堂弟也是伤痕累累但在父亲拼死的保护下总算没有受致命的伤害叔父则断了一条手臂小腹有一条几寸深的血口右眼血淋淋的垂在眼眶外就算性命保住这只眼睛只怕也是瞎了。玄机背起叔父挟起两个堂弟就向山上跑他自己的医术一般这种时候只有师父才帮的上忙。

玄机一边跑一边听着两位堂弟断断续续的诉说原来山下庆寿的宴席摆开已久玄机却迟迟未到叔父着急起来他先是打了两个儿子上山请玄机和他师父一起来赴宴后来又觉得这样对灵云道长不太恭敬就亲自扶了手杖上山来。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玄机心里的对他的疙瘩他怕玄机是有意地不来。他当年虽然被贫困所逼一时鬼迷心窃丢弃了这个侄子但很快就良现当天晚上就上山去寻找他百般寻找不到正在以为他已经被野兽吃了悔恨难当时灵云道长特意上门来告诉已经收留了这个孩子。从那之后叔侄之间就再也无法融洽相处了。这向年来玄机在外面收妖赚回了不少钱而且把钱财全给了自己自己一家人也赖此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可他知道这是出于灵云道长的吩咐不是玄机自己的本意。自己和侄子之间的隔阂看来是难以化解开啊……唉自己年纪也不轻了过几年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大哥大嫂。

他边这么想着边带着两个儿子向山上走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来问一句:“你们可是玄机道士的亲人?”也不等他们回答对方就攻击过来。玄机的叔叔拼命想保护儿子被对方伤成了这样凶手在玄机赶来时冷笑一声便消失了而叔父在半昏迷中不停叫着:“去找玄机他是天师!他什么妖怪都能降伏!”

必竟血浓于水玄机听着叔父在自己背上咕哝着泪水一下子落下来他大声向师父求救飞奔上山来。

玄机跪在师父身边看着他把丹药送入叔父口中又为他查伤、把脉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直到灵云道长点着露出一抹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眼是保不住了左腿即使好了已后也要扶杖才能走路。”灵云道长说出自己的诊断“先把他们扶到观里去慢慢再说吧。”

玄机看着叔父和两个堂弟昏昏睡去才出来坐在师父对面手握着拳一脸杀气。

“是你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吗?”灵云道长问。

“不知道……可他是冲我来的。为什么不敢直接来找我!我不会放过他的!”玄机越说越恨把牙咬的“格格”响。

灵云道长不再说话低头思量着会是什么妖怪干的必竟玄机这向年杀过的妖怪不少会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寻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看对方的架式到象把玄机的生平打听了个清楚故意先向他们亲人下的手。“糟了!玄机我们快去下面村子!”灵云道长大叫着一跃而起。

灵云道长和玄机匆匆奔出观来刚刚走到山坡上就从树隙中隐约看见了山下的火光正是村庄的方向。灵云道长手一扬宝剑出鞘他跃在剑上御剑而行直奔山下而去玄机还不会御剑之术只好在后面足狂奔。

村人们在灵云师徒的协住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扑灭大火虽然没有什么人受伤但几十间房屋化为灰烬其它的牲畜、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火熄之后村子里一片哭声。

灵云道长和玄机查看一下火果然是从玄机的叔父家烧起然后蔓延到全村的。

灵云道长忙着为村人们治伤玄机自己站在旁边看着一村的瓦砾咬牙切齿忽然一个念头浮出来他握紧了拳喃喃自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着吧!”他趁师父忙碌中没有现自己悄悄走进了山林中。

“僵尸你等着。”玄机悄悄返回观里取出了自己惯用的降妖剑又取了十几张符咒换上除妖时穿的长袍走了出来。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得罪过什么妖物如果有就是那只僵尸了吧。看那场瞬间就蔓延全村的大火很象僵尸的作为。一直装作平和的样子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玄机愤愤地想着向僵尸惯去的水潭边快步走去。

僵尸坐在水潭边呆呆地对着月光中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这是什么?是一个人吗?还是一个僵尸?她疑惑地把手向水中伸去想抚摸影子的脸影子应手而碎消失在晃动的水纹中。

她收回手静静地等待影子再回来。

她整个晚上都在重复相同的动作耐心地坐在那里心里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是谁?是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知道这答案的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我是人?”她向水中的影子问一阵风又把影子吹乱了。

“我不是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她喃喃自语地问。

只是谁也不会来回答她她就那样又起呆来。

玄机站在僵尸面前用剑指着她的喉咙但她依旧对着她自己在水中的影子看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妖孽受死吧!”玄机想起叔父的伤势和村人们的眼泪剑一扬向僵尸刺了下去。僵尸还是呆呆的坐着即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抗当剑眼看要插入她的喉咙时玄机皱起了眉头他把手腕一压剑锋偏开仅刺入了僵尸的肩头。

“为什么不出。

僵尸肩头一阵剧痛她低叫了一声差点掉进水潭中去。她惊讶地现了自己肩上的伤口伤口没有流血却一阵阵地用痛苦刺激着她的神经。怎么了?她茫然地张望着玄机手中持剑就在她身前不出三步她却看不见只是捂着伤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自从那个大雾弥漫的夜晚之后她的心里也象被笼罩了一层浓雾她不但再也想不起关于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僵尸的分别甚至再也“看不见”人类“看不见”妖怪了她就那么一路游荡视而不见的穿过山林和人类的村镇好在她大白天也可以在阳光下走使看到的人只当她是个疯子否定了她的僵尸身份才没有受到人们的攻击最后一直游荡到了这座山中。她在水潭中无意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心中的疑惑又生了出来一边在脑子中为了人?僵尸?人?僵尸?这样的问题纠缠一面就在这个水潭边停留下来。她即然“看不见”人当然也不知道这里不远处就有一个道观就有两个法力高强、作为妖怪们天敌存在的道士存在。

灵云道长一开始现这只僵尸时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立刻除掉她的但是僵尸象没有看见他一样捡走了他随手放在地上的笛子吹奏起来听了她的笛声之后灵云道长熄灭了杀机接下来又观察了几天他确定了自己对于这只僵尸无害的看法之后就放弃了除掉她的打算任由她在这里呆着。

僵尸本身什么也不知道每天痴痴呆呆地过着日子直到玄机的这一剑她才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几分知觉捂着伤口张惶地在原地打着转。

玄机看见僵尸竟然转过了身背对自己心中更加愤怒当头一剑向她砍下去见她依旧不加抵抗在最后关头又偏开了剑锋砍中了她的手肘。

僵尸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张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痛苦逼迫着她去寻找是什么在伤害她终于依稀看见了一把剑的影子。

玄机看着她的样子后退了几步这只僵尸的茫然不象装出来的而且刚才在生死关头她为什么还要装作?玄机回忆着一闪而过看见的那条伤害叔父的影子那个家伙动作十分灵活但眼前这只僵尸的举止不仅说不上灵活连转身时都能差点被自己的衣摆绊倒简直就是笨拙。

“难道不是她?”玄机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问。

僵尸总算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眼前的那柄剑脑海中依稀记起这是人类道士使用的木剑专门用来除妖的武器。

妖怪?人类?

僵尸喃喃自语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皮肉翻开着却一点血也没有流下来。“妖怪……妖怪……”她惊惶地后退着双手抱住头晃动着终于出了一声嚎叫:“为什么我不是个人?为什么?”

玄机皱起了眉头僵尸的举动完全把他弄糊涂了。

“我怎么不是个人!我为什么不是人!”僵尸反复嚎叫着用手、用头胡乱撞击着周围的树木这时僵尸力大无穷的特点也挥出来了不出几下一棵手臂粗的小树便被她用手拍断又去用头撞起一棵大树来。

“她疯了……”玄机虽然不知道妖怪是不是也会疯可是眼前的僵尸确实是疯了的样子。

玄机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僵尸身上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树上掠过猛地向他扑了下来。

玄机听到耳后的风声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横剑当胸盯住那个在树林中来回跳动的影子看着那个敏捷的身影他明白袭击叔父放火烧村子的是这个家伙。目光跟着对方移动了一会儿虽然对方动作快如闪电玄机还是渐渐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一条蛇样的身体上生着四只翅膀三只脚正用脚爪和翅膀的力量身体一弓一弓地在林子中穿梭游走它脸上生长了六只眼睛闪闪光也正在看着玄机寻找他的空档进攻。

“酸与?”玄机握紧了剑。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过这样难缠的妖怪不过只要是妖怪全都一样何况它还伤了叔父烧了村子“杀!”玄机吐出了一个字。

酸与不仅仅是在快的移动它同时也在林中中以玄机为中心散布一种使人产生恐怖的力量那是它这一种妖怪特有的力量能轻易使生物特别是人类对周围的一切都生恐怖。玄机身为修道之士当然不会轻易被它的力理干挠但是也不得不凝神对抗。

“为什么!”旁边的僵尸即看不见人类的道士也看不见酸与依旧在因为自己的内心痛苦的嚎叫她一扬手又推到了一棵树出了一声长长的吼叫僵尸本身的妖气弥漫开来反而把酸与的力量冲淡了不少。

玄机看准时机一剑向酸与刺去酸与身法极快一抬翅膀便掠出了数米但玄机的度也不慢脚在树干上一点紧追赶不放。酸与回头一翅膀扫来玄机脚步勾在树枝上身体一下子倒挂起来躲过了这一击手一扬一张咒符向酸与射去酸与急下降咒符打在树上爆出一团蓝火。

玄机从树跃下来站在了酸与对面冷冷地说:“妖孽竟然自己跑到玄通观来找死!今天贫道就成全了你!”

“哼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酸与的声音中也全是恨意“牛鼻子今天我要你给倩倩偿命!”它的身体在地上一转化成了一个青年女子手中持了一双宝剑向着玄机亮开了架式。

倩倩是谁?玄机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只什么妖怪他懒地去问究竟口中念念有辞推动咒法向酸与攻击同时的酸与也口中念咒手中舞剑冲上来和玄机打成了一团。他们的剑法和法术把四周弄的飞沙走石树折草断附近的飞鸟走兽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只有那只僵尸还在那里向树木泄不时出几声吼叫。

玄机这几年来行走天下也算身经百战却很少遇见眼前这样的对手酸与不但法力高强她的剑法也刁钻古怪完全出了玄机原来的经验范围一上来玄机被她攻了个手忙脚乱但渐渐静下心来玄机稳住了阵脚抓住了对方剑术的脉路后他慢慢攻多守少占起上风来。

“牛鼻子到有一套难怪倩倩会死在你手上今天不为她报仇我誓不甘休!“酸与信誓旦旦想到自己好友的惨死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力量。

“我不管你说的倩倩是什么东西你伤我叔父火烧村庄就是该死!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玄机想起叔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也不由杀机陡生。

“你杀了倩倩夫妻难道就不该死!“酸与说起自己的好姐妹鼻子一酸“还连带他们没出生的孩子你好狠的手段!”

“妖孽哪个不该死!”经过了叔父的事玄机更坚信自己的这个看法。

“倩倩的相公可是个人类你不是一样不放过!”

“人类?”玄机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个个年轻剑客就是那样称呼那只蛇妖的:“倩倩……”原来这个酸与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杀妖怪玄机根本毫无愧疚更在乎她是不是有身孕(妖怪的孩子长大了不一样会害人!)可那个剑客是人类却是因为那件事自刎而死的玄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剑客会自杀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想起来了吧!你这刽子手!还我朋友命来!”酸与冲上来又是一波疾的攻击。

“即使我有错也不是错在杀了妖怪!”玄机马上甩开心中的懊恼开始还击。

他们带起的风越来越急就连那个僵尸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呆呆地向四周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两个搏斗者却清楚地看见了两团相互碰撞着的法力、剑气这种她从来没见过的情景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杀了人家一家三口竟然毫无愧疚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辈份内之事我何来愧疚!”

玄机与酸与还是一边打斗一边彼此嘴也说个不停。

“倩倩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迷惑人类男子!”

“哈哈迷惑!他们是堂堂正正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成的亲!”酸与怒叫倩倩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嫁给一个人类这一点连她这个好朋友也想不通。

“那……那又怎样……”玄机心里有九分不信却也有了一分理亏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乱伤无辜了吗?而且……那个剑客最后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诅咒地看着自己那不是被妖怪迷惑的眼神而是真的被人杀妻害子之后才有的仇恨……玄机想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他本来介意的只是连累人类自杀这一点而已而现在……

酸与剑一划随着一声轻响一时分神的玄机手中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受死吧!”酸与喝骂着连连向赤手空拳攻去玄机和她的功夫本来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丢了武器一下子处于了下风他狼狈地闪躲用带着的咒符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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