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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无归路

初春夜风中依旧带着刺骨的寒冷匆匆来去的人类或者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冬衣里或者开大了他们的交通工具中的暖气不时掠过的风中也带着萧索的意味河沿上星星点点的几株刚刚冒出头来的青草则在风中瑟瑟颤抖着仿佛在后悔自己太早离开大地的怀抱而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似的。

但是在河边对恃着的两个妖怪却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也不在乎这些。

“你吃了我的儿子我等待这个报仇的机会已经很久了。”以人的形态站在那里的妖怪恶狠狠地说。

“明明是火儿吃了”那个要为子报仇的妖怪对面站着一个白色的九尾狐幼兽正用讥讽的口气回答他的话“可是你根本不敢招惹它只好来向我出气。”

“谁不知道你一向狐假虎威我的儿子就是你骗去给必方吃的!”这个丧失爱子的妖怪愤怒地吼起来。

“咯咯咯咯。”九尾狐笑了起来“谁叫你那个笨儿子不自量力地想要吃我!我只好用他来请朋友吃顿丰盛的午餐了。”

“今天你的护身符可不在你身边”那个妖怪握紧了拳头“我要用你祭可怜的儿子!”说着一抖身子呈现出了原形——一只狰狞的野猪。

“那到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么大本事了!”九尾狐摆出一副对对方不屑一顾的样子。

九尾狐一族名声显赫九尾狐知道对方在心里对自己有着很大的顾忌所以自己越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就越对自己心存畏惧不敢轻易向自己出手。而这正是小九尾狐想要的效果他很明白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妖怪的对手。九尾狐一族确实法力高强但是他一来还是个孩子二来他自幼孤身飘泊从来也没有长辈在旁指点帮助他所有的修炼都来自于对幼年时母亲教导的死记硬背和坚苦环境的考验这导致了他习惯性地使用小聪明来弥补实力上的不足所以对他最不利的状况就是这种面对面、一对一的战斗。

“火儿怎么还不来?”小九尾狐暗暗焦急地计算着时间当他在放学的路上现被这个妖怪跟踪的一瞬间便已经放出了一道御鬼符去求援求援的对象当然就是他的好朋友火儿。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火儿却还没有出现。

“唉”他叹了口气用符咒去叫火儿可能出现的变数确实太多了也许它正在吃东西顺便把自己派去的鬼使抓过去也吃掉了;也许鬼使在它睡觉时到达因为吵醒了它结果什么也没来得及传达便被烧成了灰烬;也许它正忙着玩游戏这个打挠它的东西自然会被一翅膀拍扁从窗户中丢出去……总之这样的可能性太多了小九尾狐又叹口气还是得靠自己啊。

野猪低下身子准备出击。

小九尾狐念念有辞准备好了防御地咒语。

一阵疾风卷过使河堤上的人类个个掩面竖起衣领疾行。

野猪迎风站着因为疾风卷起的尘土枯草叶而眯了一下眼他以为九尾狐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扑过来的但是对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更加放低了重心全心心意地防守他的这种谨慎开始时给了野猪压力使他因为无法找出九尾狐的破绽而担心甚至怯场但是随着他们之间的相互对恃时间越长野猪越对对方的实力产生了疑问:如果这个九尾狐真的那么强大的话?或者说如果他象他所表现的那样对自己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的话那么他就不应该表现地象现在一样小心翼翼相对于一个真正强大的妖怪应有的表现而言这个九尾狐的行为有了让他怀疑之处即使他的思维依然被九尾狐一族都十分强大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束缚着但也不得不开始设想一点:眼前这个九尾狐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在虚张声势?

“要试试看才知道!”野猪这么下着决心。

从对手的神情、姿态上九尾狐知道他要开始进攻了。“只能和他拼了!”现在他对于火儿的支援会及时到来这一点已经完全放弃了。

野猪一上来就出了一连串的猛攻九尾狐连蹦带跳总算全部躲了过去跃到离野猪稍远的地方喘一口气。野猪也没有立刻动下一轮的进攻因为他在重新申视自己的对手。“徒有其表的小子!你除了那根舌头再没什么本事了吧!”他这么吼叫着。

“你来试试看啊!”九尾狐“咻咻”地低叫着他当然不会让自己露出怯意。

野猪又被他的态度震慑了一下但是马上做出了明智地判断——向九尾狐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两只妖怪撕打在了一起。

野猪无论是武力还是法术都要比九尾狐高出一筹九尾狐倚仗的则是他的敏捷身手和神的反应在凶暴的对方手下周旋不管怎么说九尾狐是处于下风的在力量与力量的拼搏中他那聪明的头脑能给他的帮助越来越小。

野猪的一道法术射中的九尾狐的右腿但是九尾狐回头的一抓也划破了对手的面颊。血流进野猪的眼睛遮挡了他的视线九尾狐腿上的伤口也影响了他的动作。只是视线的模糊对于进攻方式本来就横冲直撞的野猪没有多大影响行动的不便却可能成为以灵活自保的九尾狐的致命伤。两个妖怪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野猪加快了进攻的而九尾狐则开始四处乱瞟寻找脱身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野猪看穿了对手的打算用阴狠的声音说:“我要用你的皮毛、血肉来祭奠我的儿子。”

“那要付出你自己的性命做代价!”九尾狐口头上一点都不示弱。

野猪急于尝到对手的血肉进攻越猛烈起来而且他从九尾铁一味地闪躲拖委中意味到对方在等待援助九尾狐的援救会是谁?除了那只可怕的必方外野猪想不出别的。拖延的过久的话势必对自己不利他现在一心想丰占决。

又一次近身肉搏之后九尾狐的腹部多了一条长长的血口而他只在对方的身上扯下了一些毛而已现在这场战斗的高下已经明显分别出来了。

“受死吧!”野猪咆哮着一下把九尾狐撞飞出去。

九尾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勉强站起来却现自己的一条后腿完全不听使唤而他的另一条后腿则正在流着血剧痛一阵阵地传来。刚才受到的攻击显然是致命的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还是拼命转动着脑筋希望找到一个脱身的办法。对于在绝境中活下去这个小九尾狐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经验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时候害怕、惊慌都不能救自己的命要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九尾狐双眼紧盯着一步步逼进的野猪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汗水却不听话地顺着额头流下去沾湿了他那华丽的皮毛……

“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野猪在心中这么向儿子祷告张口向九尾狐咬下去。在他闪着寒光的獠牙下九尾狐却突然不见了。

野猪咆哮时喷出的带着腐肉气味的气息几乎就要喷在他的脸上九尾狐却依旧不敢移动甚至不敢蜷曲一下身子他使用的这个法术是狐族专有的一咱幻术只要是狐狸妖怪就能使用(所以有狐狸迷人的传说)但是九尾狐们使用它的时候更强大更有效他们不仅仅可以使用这个法术制造也幻境而且可以使幻境成真使他们制造出来的幻觉变成真实存在的若是真正的消失不见了。当然法术所能达到的范围和持续的时间因施法者的法力而异。小九尾狐现在是完全消失了的——他依旧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对于外界的生物来讲他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这不是障眼法而是真实的空无一物即使用利爪、武器、法术击下来能打中的也只有土地和空气而已。

“只有五分钟……”小九尾狐喃喃自语着自己法术的时间“五分钟……”

野猪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敌人没有逃走所以他不会傻到四处去寻找反而让对方从自己手中溜走他只在身边周围四处嗅着竖起耳朵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三分钟……”九尾狐又计算了一下时间。他也曾希望过野猪会扔下这个地方四处去追捕自己但同时他也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当野猪没有上当时他也不怎么沮丧他在等待的是另一个机会。

“二分钟……”

野猪虽然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它开始转动方向向另一个角度伸过头去嗅着。

“一分钟……”小九尾狐一边无声地念着一边向更有利的角度移动了一下。

“啊!”小九尾狐忽然跳出来出现在野猪的面前因为同时还有一个九尾狐从草丛中跳出来向河窜出去所以野猪聪明地选择了急于逃走的那个目标而没有理睬在自己面前又叫又跳的那个当他转身追上去时却感到一样东西跳到了他的背上然后尖利的牙齿陷进了他的皮肉中。

——小九尾狐并没有被求生的热切弄昏头脑他知道自己如果急于逃走的话这个野猪妖怪一定会追上来——即使他被自己做的幻影引向另一个方向当他觉那是个骗局之后依旧有足够的时间追上现在这样行动不方便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另一个方法恶狠狠地向毫无防范的野猪的脖子咬了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野猪的脖子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条血管断了鲜血不断地喷出来令他的步子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可他还是支持着向前去因为那个袭击他被他抛出去的九尾狐倒在十步开外的地上正在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野猪一步步逼进九尾狐却无力爬起来逃走他们就在这段短的令彼此窒息的时间内彼此挣扎着看野猪是能先到达九尾狐身边干掉他还是在那之前先倒下去。

小九尾狐看着对手一步、一步地逼进他每一步都在摇晃好象马上就会如小九尾狐希望的那样倒下去了但是每一步又都在令他极度失望两保对手这间的距离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着也显示着死亡在一点点地接近小九尾狐。

自己已经竭尽了全部力量终于还是难逃噩运吗?当对手越来越近时小九尾狐的恐惧渐渐化为了一股不甘心的愤怒。他的实力不强是命运造成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错如果他一直生活在青丘之国的话如果他有象一个普通的九尾狐一样的成长经历的话……

妈妈……

当野猪走到他面前时他想的是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家吃饭的话妈妈会不会生气……

一只手把九尾狐拎着尾巴提了起来。

野猪的眼前蓦地消失了目标他失血过多的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扭动着脖子四处寻找着直至一只利爪插进了他的咽喉。

“真是自不量力的家伙”虽然脚下踩着野猪的尸体但他  番话却是对被他拎在手中的小九尾狐说的“非得捡比你强大的对手来战斗吗!差点成了猪食吧!”

小九尾狐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个懒洋洋、邪十足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惜皮毛上满是窟窿了不然给我的新女朋友做条围巾刚好。”他的手在小九尾狐伤痕累累的身上抚过一些伤口立刻愈合了另一些也结了痂。小九尾狐能够自由动弹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头。

“忘恩负义的死狐狸!剥了你的皮做围巾!”

“死狗谁要你来救了!”

“还咬!”

“乌(我)开(才)故(不)冷(领)一(你)国(的)青(情)了(呢)!”嘴里咬了对方的手指含糊不清的声音。

“咣当!”用拳头打击皮肉的声音。

“死狗!”

“死狐狸!”

乒乒乓乓……

“我一接到你的救援马上就冲出来了连饭都没有吃完!”火儿指着自己嘴上没擦干净的油渍说。它的用意很明显不是为了它的迟到而报歉因为它的眼角一直在瞟着那只野猪的尸体。

“那是我打死的。”刘地提醒它。

“是我!”林睿尖声尖气地叫起来“你来的时候他本来就快死了。”

“我要是来晚一步今晚做食物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刘地拖长了声腔说。

周影看看地上野猪的尸体再看看一副吊乐朗当样子的刘地不解地说:“真没想到刘地会比火儿还早一步找到你——一见到你的咒符他第一个就冲出门来了。”

林睿用极度不相信的目光看向刘地。

刘地撇撇嘴:“我比火儿更熟悉这个城市。”他见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又加上一句“我一直想要一条毛围巾不想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用你自己的皮去做吧!”林睿扑上去咬他一口。

不过大家都明白刘地话总是没真没假的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去对一条狐皮围巾感兴趣。尤其是周影更明白刘地关心这个小九尾狐。在小九尾狐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城市中时当他在面对仇敌的时候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刘地都表现出了过往常的关切——虽然他自己极力用轻佻的方式掩饰着并且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周影知道他态度的变化——刘地强大的力量和他喜欢掺和事的性格一直在微妙地维持着这个城市中妖与妖之间甚至妖与人之间的平衡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于林睿一边倒的偏袒不应该是他会做的事周影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切出于同情。

刘地迎着周影讯问的目光眨眨眼周影把这个表情理解为“我会告诉你一切的但不是马上。”于是周影便满意了他只是为刘地是不是在格外关切林睿而产生疑问至于刘地是为什么特别关切林睿那取决于刘地愿不愿意说出来他一点都不想追究。

“回家了!”火儿扛起野猪的尸体嚷嚷着“今天晚上有好吃的晚饭!”

林睿想跟上它脚下一软却差点跪在地上。刘地治好了他的外伤但无法完全消除他透支的体力和心理上受到的伤害。他用手拍打了一下地面嘟起嘴想招呼火儿回来背他走。

“来吧。”刘地拎起他放在了自己肩头上“没弄到狐皮围巾就用活的皮毛将就一下吧今天真冷啊。”林睿在他肩上乱抓乱咬他的头用九条尾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刘地一会儿用手弹他的牙一会又掰他的牙他们就那样走了回去。

周影一直走在最后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直到火儿在前面叫:“影快走回去晚了耽误了吃饭的话瑰儿会拿锅子打我们!”――瑰儿在厨房里和吃饭时间是绝对的权威连火儿都不敢和她作对。

周影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桌上摆出热气腾腾、瑰儿巧手烹调的“猪”肉火儿反复强调这是它的猎物――为了不让别人试图和它分享但有可能和它竞争的对象却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林睿回家装按时放学回家的好孩子去了而刘地压根没见人影。

“刘地呢?”瑰儿把地狼专用的碗筷拿出来后才现他不在纳闷地问“吃饭前还看见他在晃来晃去的他怎么可能忘了吃?”

“没他更好。”火儿嘴里塞满东西说“整天来吃白食。”

“可是……”瑰儿正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现餐桌上又少了一个人“周影周影呢?”

瑰儿跳了起来刘地在不在不重要周影临“吃”而逃却令她嘟起了嘴来。

“都走了正好!”火儿兴高采烈地说“我喜欢自己独占饭桌!”

“咣当!”一口大锅子丢在了它面前“那你最好把它们全吃光!”瑰儿气乎乎地说嘟着嘴坐到了沙上但是过一会儿又觉得不该向无辜的火儿火于是过去帮正在得意地狼吞虎咽的它倒了杯水托着腮自言自语地说:“周影会去哪里了呢?”

刘地坐在楼顶上双腿垂在栏杆外面手中点着一支烟在夜色和烟气中他的轮廊显得朦朦胧胧的。

周影在他身后已经站了一阵子。

刘地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栏杆。

周影纵身一跳灵巧地坐了上去。

刘地一反饶舌的常态什么也不说一根一根地抽着烟每当他丢下手中的烟蒂取出另一支烟时周影就帮他把烟点上。他们并肩坐在那里任由时间流逝着刘地的思绪不知在什么地方飘荡而对周影而言“说话”本来就是由刘地来负责的行为。

晨曦出现在遥远的云层外刘地的身影微微清楚了起来他用手指捏熄手中的烟把烟蒂丢了下去。

“知道林睿的故乡吗?”

“青丘之国。”

“青丘之国……”刘地轻轻地重复一次“青丘之国不仅仅是九尾狐的故乡那里也是我的故乡。”

周影差一点从栏杆上掉下去。

刘地口中说出过的匪夷所思的话多得数都没法数可是再没有哪一句比这一句更令周影吃惊了。

是的刘地当然有一个故乡但是周影一向以为那一定是人间界的某个地方而且他认为就是这个城市刘地居住了几百年的土地。但是刘地口中吐出的却是“青丘之国”这个遥远而飘渺的异界的地名。刘地为什么会离开那个更适合妖怪居住的地方千里迢迢地来到人间界呢?难道他和林睿一样……

“青丘之国……”刘地闭上了眼睛“我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一、少年留哥

青丘之国物产丰饶四季如春不但居住着神的子民也繁诞生息着各种各样的妖怪种族在那里连绵起伏的山丘下沉默的黑夜一样的大地之中居住着地狼的家族。

在其他种族看来厚实的大地中这些大地的子民来去自如他们建立起自己的家园开通只有他们才能行走的通道(地狼可以穿过土石在大地中来去本来不需要通道但是他们更加遵从礼仪用行走在“通路”上避开一个个“家庭”的方式表示对族人的尊重)开辟一个个居住的洞穴长达几百甚至上千年的时光中这个只属于地狼一族的地下城镇便这样展着。

几个地狼少年沿着用金属矿物作标识的狭窄通道跑过来“叭哒”“叭哒”的脚步声和大声说笑声在通道内回响着打破了整个地狼城镇的寂静。地狼族的孩子们一向是被溺爱着长大的路遇的成年的地狼不但没有责备他们反而侧身让开道路含笑看他们过去。

在这个种族中也只有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胡乱在地土中奔跑甚至跑到人家的内室里去——他们在任何家庭中都会受到关爱和招待这就更加助长了他们这种小小的任性。现在这群少年就纷纷跳出了通道穿过泥土进入了一个家庭。

屋子里的格局摆设和人类的家族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桌椅器皿全是石材式金属所制在地下木材是珍贵的材料反而是地面上珍惜的宝石等矿物被按照巧妙的角度镶在各处用来反射灯光使屋里十分明亮。地狼们的眼睛虽然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可他们燕不喜欢把自己的城市安置的一团漆黑。

“庚姨我们来了!”

“留哥儿在家吗?”

“哇好香!庚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地狼少年们一进屋子就嚷嚷起来。

一名化作人类外形的地狼女子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从后面出来笑着把托盘上的点心放在了桌子上说:“我正在估莫着你们今天会来找留哥儿呢——他去了他外公那里要下午才能回来呢。来大家尝尝庚姨的手艺。”

不等她说这群少年已经向点心扑上去了有几个为了抢得多一点甚至化出了“狗”的原形狼吞虎咽着庚娘含笑看着儿子的这班朋友们。

“留哥儿运气真好这样他就不用去上素辛老师的课了。”一个少年边吃边说。

“你以为留哥儿是你啊。”另一个少年立刻反驳他“他才不会怕素辛教师严格呢他说过他最喜欢素辛老师的课了。”

“留哥儿是天才啊我怎么和他比!”前一个少年理所当然地说“庚姨你说对不对?”

庚娘温柔地笑着说:“留哥儿才不是什么天才呢他和你们大家一样只不过比较善长学习法术罢了。干起别的他可就不行了如果要他干点家务什么的时候能象糕儿这么体贴父母我这个作娘的才感到安慰呢。”她抚着那个自称“不能和留哥儿相比”的地狼少年说。

糕儿“呵呵”地笑了起来。

少年们吃饱喝足抹着嘴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庚姨我们走了!”“庚姨再见!”“告诉留哥儿回来我们去打猎!”“我们要去上课了庚姨!”七嘴八舌的宣告和吵吵闹闹的脚步越去越远了。

当这一切的声音全部远去之后庚娘靠在了桌边轻轻地叹息一声。

全体的族人、长者、孩子或者族长们大家全部承认留哥是天才是地狼族未来的希望大家宠爱他尊重他、悉心地教导他充满期待地远嘱着他的前途而这一切恰恰是一个母亲不愿意看见的庚娘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头上戴着“天才”这个光环也不愿意看着他被全族的手推着一步步走向那让她害怕的前途。每当想到留哥未来要站在家族的最前面去战斗庚娘的心便揪地紧紧的她在无数个夜晚不住地祷告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平凡普通不再拥有那些出众的才华也希望时光能够停止让儿子不再长大这样自己就不会失去他了不会让命运夺走自己的宝贝了……

“娘!”一个脑袋从天花板上一下子垂下来出现在庚娘面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小把戏以这样捉弄父母为乐。然后出现了这个少年的整个身体他轻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母亲面前。

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当于人类十四岁)的地狼少年他的皮毛有着与众不同的深黑色(一般的地狼的皮毛以灰、黄、棕色为主)象把会亮的的宝石大氅披在身上一样华丽而厚实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学会变化为人的法术所以现在的他只能以黑狗和人形地狼两种样子呈现在大家面前只是这个少年如此的英俊即使他这个样子出现在人类面前的话人类恐怕也会忽略他的长、利爪、獠牙、红眼和毛茸茸的耳朵而为他的俊美和生气勃勃赞叹。他就是被整个地狼族誉为万年一见天才的留哥。

庚娘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已收敛了愁容笑着去接他手中提的大包小包问:“外公好吗?你怎么没住下吃饭再回来?”

“可是外婆好罗嗦啊……”留哥拉长了声音说“她又在抱怨你不回去看她了又在嚷着要帮我订亲了……娘你有空也回回娘家吗免得外婆总把我当作唠叨的对象。”

“让你去看看外公外婆就有这么多抱怨。”庚娘嗔怪说“亏你外婆那么宝贝你。”

“可我也很怕她罗嗦啊……”留哥倒在椅子上撒娇“娘如果你点头同意外婆帮我定亲的事的话我可会离家出走的。”

“你还小谈这件事太早了。”庚娘一开口时倒还站在儿子这边不过不等留哥露出笑容她就接着说:“不过谁家真有那么好的姑娘错过了倒也可惜你外婆跟你提过她看上的是谁家的孩子吗?”

“……”留哥觉得自己的未来只有离家出走一条路了。

“外婆做的糕外公刻的玩具大舅给的地鼠皮二舅给的丹药二舅母做的衣服……”留哥开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向外翻不过趁着母亲转身的一瞬间他把一件他不会用嘴念出名称的礼物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那是一小瓶酒出自他那擅于酿造的二舅母之手的真正的烈酒留哥喜欢这种饮料但是庚娘坚持在他成年之前(五十岁相当于人类十六岁)只能喝甜兮兮的米酒于是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截流”外公一家带给父亲的礼物了。

“对了娘我回来的路上遇见执珪和执珂了。“

“喔。”庚娘一下子回过头来“你遇见他们了。”

“我可是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了虽然他们没理我可我是很有礼貌的。”留哥这么强调不过他做这一切也并非对他口中的那两个族人有什么好感只是想让母亲高兴而已。

“他们是你的堂兄你应该对他们有礼怎么可以挑剔他们的不是。”庚娘说。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称赞反而被告诫了几句留哥嘟起了嘴:“可是我们家和他们家从来也没有什么往来再有礼貌人家也不领情。”

“他们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们不可以失了礼数知道吗?还有我知道学堂里的孩子常常会欺负他们你没有掺和过吧?”

“当然没有!”留哥叫起来“要不是我处处护着他们他们被欺负的还惨!完了……”他捂住嘴眨着眼睛看着母亲知道自己说漏了把学堂里的纠纷是露给长辈了。

“我跟你爹可也年轻过你以为我们没有做过这些事啊。”庚娘边端点心给儿子边说。

“真的!”留哥立刻瞪大了眼“娘和爹也欺负过同学吗?欺负谁?怎么欺负的?”

庚娘瞪他一眼说:“别把那种事当作什么了不起的炫耀。执珪和执珂怎么说也是你的血亲不准你欺负他们知道了吗?在学堂里多照顾他们点。”

“是……”留哥恭恭敬敬地答应。他抬头看看沙漏叫了起来“坏了迟到了素辛老师会剥我的皮的!娘!我走了!”他一手抓一块点心穿墙而出向学堂方向狂奔而去。

“我叫你爹帮你请过假了……”不等庚娘的话说完留哥早跑得没影了她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再次陷入了沉思……

“糕儿。”

“来了先生。”

“执。”

“来了先生。”

“予。”

“是先生。”

一名中年地狼男子背着手半闭着眼睛在在一群少男少女们面前踱着步点名。“张三……”“李四……”“王五……”“叽叽呱呱……”他念得不急不缓学生们却个个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这位名叫素辛的地狼是家族中的老师他已经教了几百年书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很多也是他的学生这位先生性情严厉训斥起人来毫不留情是这些被娇宠惯了的孩子惧怕的少数几个成年地狼之一。

“叭哒。”一个学生没有握紧手中的笔砚将它们掉在了地上。在这间寂静的屋子里这个声音引来了素辛的怒视他张开眼向这个学生走来“连文房四宝都握不住能成什么大器!”他的声音并不十分大却严厉的让那个少年抖。

“拾起来!”

少年蹲下去捡那些文具却止不住手臂的瑟瑟抖动。

素辛一直盯着他准备在他站起来这后再训斥几句。

“到!”一个大声音传进来接着一条身影从屋子上面跳了下来站在素辛身边大声说“留哥来了!留哥没迟到!”

“留哥……”素辛转过头看着这个打破了屋子里寂静的学生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呼!”留哥手扶着膝盖吐口气笑着仰起脸说:“我怎么能耽误了先生的课啊!上次您教的法术我还想展示给您看呢!”

“你这孩子真是”素辛严肃的神情被关爱取代了“用功是件好事但是也别耽误了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孝敬老人也是你要学的东西。”

“是先生。”留哥大声答应。

——这样的对话别的学生连想都不敢去想只有留哥才有资格让这位老师另眼相看。不过没有谁会因为此妒忌留哥因为大家和老师一样也都喜欢这个朋友。

留哥的出现让课堂的气氛松缓了下来连再次开始讲授的素辛的冷面孔温度也升高了不少。当素辛转过身向着另一边的学生讲叙时留哥拼命做着手势引他的几个朋友注意他从口袋中微微露出那个酒瓶给他们看。

朋友们的眼睛立刻全睁大了脸上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

留哥指指门口再做一个“喝”的动作。

朋友们全力点着头表示了解。

“咳!”素辛回过头来咳了一声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些在他背后的小动作但是那个少年脸上来不及散去的欣喜却告诉他这些学生在捣鬼:“予你来说说兑位的变化共有几种。”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

“先生我!”留哥却抢着举起了手“让我先演示一下您上次教的法术行吗?我都快等不及了!”

“什么?”素辛目光闪动了一下“那个法术你已经学会了!”

“是是!”留哥用力点头充满期待地看着老师他开口不仅是为了帮朋友解困也是真的急于在老师面前演练一下学会的法术好得到一些指点。

“这个法术我至少练了三个月……”素辛喃喃自语地看着这个只练了七、八天的少年“这个孩子真的是天才啊我族有幸我族有幸啊!”他反复自语着脑海中描绘的关于留哥长大之后意气风的英姿态让他有咱热血澎湃的感觉。

“你就来施展一下让我看看吧!”

“是!”留哥答应一声走到屋子中间摊开双手念动咒文一面光影开始旋转着在他的手心中生成……

“干杯!”

几个少年在留哥的领头下一放学就躲到了远离长辈的地方一起举杯大口地喝着烈酒一个个顾盼之间觉得自己真是有男子汉气概。他们的本子一空了留哥马上就会为他们斟上他手中的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瓶子其实里面装的酒一大坛都不止。

少年们边喝酒边胡扯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酒的供应者――留哥身上。

“为了留哥干杯!”少年们又举起了杯。

“怎么又为了干?”

“因为你弄来了酒啊。”

“这个理由刚才干过了。”

“那就因为你是天才好了。”糕儿理所当然地说在他看来这是件很值得干杯的事。

“我们家族的光荣!”一个和留哥有远房亲戚关系的少年说。

“你会成为最了不起的地狼!”

“连老师都知道你厉害。”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附合留哥不仅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朋友。

他们越说留哥的嘴就嘟的越高最后他终于把杯子上放宣布说:“我生气了!你们在孤立我!你们不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向他保证大家都把他当作好朋友而且以作为他的朋友为荣。

“那你们为什么和先生他们一样在那里天才长天才短的。”

“你本来就是天才啊。”

“连先生以前都要练三个月的法术你只用七、八天。”

“你学东西比谁都快。”

“……”

少年们又是阵七嘴八舌要让留哥相信自己确实是天才。

“我是因为喜欢法术才努力在学又不是为了让大家叫我天才而且我这么用功你们一句天才就全概括了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吗!我自己的努力不就成了天才的陪衬了吗?”留哥这么说着抓起那个酒瓶“我自己喝酒不理你们了。”

“哇……”少年们叫着拉住他“你把酒瓶留下再走嘛。”

“只想着酒瓶不想我果然不把我当朋友。”留哥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挥着“绝交吧绝交吧你们这些家伙。”

“行了!”一个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一睛“快点喝吧回去的太晚被现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留哥捂着脸的手被拽下来露出了一张正在窃笑的脸。

“不准再叫天才啊!”留哥指着大家说又开始为大家倒酒。

“行从现在起大伙叫他白痴。”糕儿的宣布得到了大家的一起赞同留哥冲过去咬他一群少年打闹着又开始了他们的宴会。

两条身影从另一边的通道出现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会遇见留哥他们一时愣住了但接着便转身想要离开。

“执珪执珂。”留哥站起来叫对他而言让他们走开当然比较好也不会打扰了大家的宴会可是他想起了母亲的话于是笑着邀请说:“你们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执珪和执珂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什么也不说地想走开。在他们的眼神中留哥又一次看到了冷淡之外的东西——憎恶?他皱皱眉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对堂兄。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可身边的朋友们马上就证明了他没看错因为他们已经冲着那对兄弟叫起来:“喂你们那是什么意思!留哥儿好好地和你们说话你们摆那副嘴脸给谁看!”留哥身边的几个朋友仗着酒劲站起来向执和执珂难。

“别别他们是我堂兄闹起来我会被爹娘骂的。”留哥忙拦着大家他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回去挨骂。他拦住大家时执和执珂转身就走。

“太讨厌了!给脸不要脸!”

大家纷纷这样指责这两兄弟留哥不说话他也不喜欢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堂兄弟所有的礼貌和谦让都是为了母亲平日的殷殷嘱托而已。所以当糕儿说:“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礼上次我们应该多打他们几拳才对。”时留哥只是扭过头问:”上次他们缠着绷带来上学是你们干的吗?”“我还有他们几个。”

“谁叫他们总是那副样子看了就有气。”

这些少年一点都不为那件事有所愧疚。

留哥摇摇头他自己也认为那两兄弟欠揍可是母亲的嘱咐在关键时刻仍然有效“总之以后别再难为他们了我娘知道他们受了欺负总是很伤心——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大伯的儿子嘛。”

“可你就看得下去他们那副样子?什么玩意嘛竟然还敢整天计算着要过你!”糕儿对此忿忿不平。

“过我?”留哥有种失笑的感觉。

“你没有看见他们夹着法术书吗?他们常常这样找没人的地方练习一心一决要过你!”

“这么说起来他们在学堂里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呢。”留哥思忖着说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留意过他们的这些事。

“他们把你当做目标!”予气呼呼地说他就是忍不下这一点——竟然敢把留哥当对手还总是偷偷练习太让大家看不过眼了。

留哥撇撇嘴他虽然不以“天才”这个名号自诩可是也不认为有谁可以赢过自己。

“所以啊留哥儿下次上课你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优秀的。”沉珠撺弄留哥说其他的少年全起哄了起来“就是就是留哥儿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留哥狠狠在沉珠头上拍了一掌:“瞎出主意!想让我被我爹剥了皮啊!”

“说起来静石叔和庚姨很护着那对兄弟呢……”沉珠失望地坐下来咕哝说:“听说静石叔有空还亲自教他们功夫——连留哥儿都没有得到静石叔的单独指点呢。”

“爹说我现在年纪还小应该专心学法术免得贪多嚼不烂过几年我长大些了他就会教我的而且他们是我爹的侄子啊侄和儿差什么?都是自家的骨肉嘛。他们的父亲死得早我爹娘理应照顾他们的。”留哥内心深处对于身为全族第一武功高手的父亲不肯私下给自己单独的指导其实很不乐意的但是对着伙伴们还是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说。

“你年纪小?可你比他们厉害的多吧!教他们不教你静石叔太偏心了。”糕儿说出了留哥的心里话。

“再说他们等那么多干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还不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到头来养虎为患!”予恶心恶气地说众少年一致赞同。

留哥看着他们不解地眨眨眼。

“教他们学了一身本事再被他们咬上一口该有多冤枉。我爹常说这两个兄弟自幼就孤僻不群保不准和他们的爹是一路货色。族长和静石叔对他们太宽容了。”一个孩子把手中的杯子向地上一扔又重重踩了一脚。

“哼我会盯着他们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做出对留哥儿、对我族不利的事来!”予这么咬着牙、握着拳说。

“对一定要小心他们。”

“我也会盯着他们的!”

留哥越摸不着头脑了不明就里地说:“他们古怪难处一点可也不是犯人啊你们不用这样吧?”

“他们不是犯人可他们的父亲……”糕儿说到这里被沉珠拉了一下衣角不管怎样他们要说的对象是留哥的亲伯父沉珠怕心直口快的糕儿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留哥没有注意这些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说起来我大伯去世得早伯母又改嫁了他们没爹没娘的孩子性格古怪一点也是可以体谅的是吧?我想求大家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别为难他们了成不成?”

听了留哥的话几名少年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们啊可是就当他们不存在见了面点个头也不难是吧?”留哥误会了大家的意思又加上这么一句。

“留哥儿……”沉珠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留哥睁大了眼。

“你……你大伯的事……”

“我大伯?什么事?”

沉珠向大伙看着想寻求帮助可因为话题是他挑起的大家便都等着他说下去。沉珠舔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向留哥启齿。

“什么事啊?说话说一半!”留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追问着。

“留哥儿你大伯是怎么死……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病故啊死的时候才三百岁英年早逝我爹说起来就会流泪呢。”留哥自己没有兄弟可是每当听父亲谈起那位大伯总能从字里行间听到那份浓浓的手足之情。他叹口气娘为什么不给自己生几个兄弟呢!在地狼族每个家庭都有两个以上甚至十几个孩子身为独子的留哥常有种孤独感。其实爹娘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现在开始催他们多生几个弟妹给自己来不来得及?留哥胡思乱想着。

“留哥儿你的大伯他他不是病故的。”沉斟着字句“他是被被静石叔……”他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我爹?”留哥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我大伯的死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是被静石叔静石叔……”沉珠的声音细如蚊鸣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杀死的……”

“胡说!”留哥一下子跳起来把沉珠按在身上挥拳便打“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爹!看我怎么教训你!”

大伙慌忙上去拉开他们沉珠一边招架留哥雨点般的拳头一边挣扎着说:“留哥儿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静石叔的错!他是为我们族除掉了一个叛徒啊!留哥儿你大伯若石他是内奸……”他好不容易从留哥手下逃出来躲在糕儿身手看着愣住的留哥讪讪地说:“静石叔当年是大义灭亲是全族上下敬佩的英雄啊。”

留哥难以置信地张着双手呆在那里眼光从沉珠到糕儿到予到望稀……从伙伴们脸上一一掠过去颤抖着嘴唇说:“真的……”

大伙谁也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证实沉珠的话是真的。

“我的家里生这样的事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留哥喃喃地说“我大伯竟然是……是……我爹……我爹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留哥儿我想静石叔和庚姨不对你说起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毕竟……”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留哥代他说完。他深吸了口气坐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行了我冷静下来了你们就把实情告诉我吧总不能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大伙儿你推我我推你终于还是把沉珠推到了前面要他来说明。

“你的伯父若石法术高明原本和武功高强的静石叔同样被大家看作我们族中的希望的。(留哥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若石自幼脾气很孤僻古怪不太和大家往来我听我爹说他还特别喜欢到地面上去有时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回来。(留哥和其他少年都皱起了眉头。对于地狼来说泥土中就是最舒适的家园他们也会到地面上去但是要住在那里对他们来说却是件很可怕的事。留哥儿曾经被父亲带到地面上一次那一次被阳光晒得皮毛火辣辣的记忆他还一直铭记着并且希望永远不用再有下一次了。)……若石就是这么个古怪的家伙本来这是他自己的习惯大家也说不的别的但是后来”沉珠看着留哥“后来族人现他在暗中和无伤来往。”

“无伤!”留哥一下子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其他的少年虽然早就知道这件往事但在沉珠提到“无伤”时还是个个神色凝重咬牙瞪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其中几个保持狗形的少年甚至在喉咙深处出了低低的咆哮。

无伤又名聚外形和人类十分相似是一种和地狼一样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

生活在大地中的妖怪种族有很多种地狼、邪、贲羊、无伤等等这些妖怪形状各异而气相同无论生活习性、能力都十分相似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种族之间应该相睦和谐才对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只要是这样的种族彼此之间又住的相近的话竟然没有任何两支可以和平共处。

不论地狼还是无伤邪或贲羊他们都是知书答礼有文化教养的种族  他们和别的种族、妖怪、神民或别的什么都可以友好相处也可以在他们的居住地得到不错的评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永远处于对立状态。也许就是因为彼此太相近、彼此太了解了所以他们相互永不忍让他用纷争用仇恨用杀戳来解决彼此的磨擦这种状态几乎已经成了各个空间这样的种族相处的惯例。

青丘之国有两个居住在地下的种族:地狼和无伤。

于是常规性的不和也在他们之间上演了。

这两支种族都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中居住的如此之久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随着时光的流动彼此间的敌意、仇恨也在累积着终于演化成了不死不休相互恨之入骨髓的关系。他们当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地狼或任何一个无伤去追溯最初的不合由何而来: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一句不礼貌的话语?几个孩子嬉戏中的磨擦?彼此生活习俗上的一点小小的不同?——他们不在意这些就是恨对方恨对方种族中的任何一员:老人、孩子或妇女他们都把消灭对方当作自己种族的最高目标在他们的文化、习俗中对方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代名词并且他们深信这一切也把这种思想代代相传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留哥和他的伙伴们也是在这样的家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无伤……”留哥默念着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名称。他理所当然地憎恨这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并且一直在为了有一天去和他们厮杀而勤学苦练他的观点当然也和其他地狼一样认为在战斗之外的任何场合与那些无伤产生任何交集都是一种恶劣而且不容原谅的行为。“我的伯父他真的……和无伤来往……”留哥看着伙伴们期待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少年们都点着头。

“若石不但暗中和无伤来往而且还把我们族中的事泄露给他们听致使我们族中一只去地面和神民交易的商队遭到埋伏全军覆没——其中就是糕儿的叔祖……”他看向糕儿糕儿用力点着头握紧了拳。

“后来若石逃出了我族族人们去追捕他可是他的法术太高强了追上他的族人反而被他杀伤了很多直到静石叔——你爹亲自出马才制服了这个叛徒!但是他在和静石叔搏斗中受了重伤没等押回来接受处治就死了。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件事族人都知道只有你……”

“我爹娘从来没有向我提过……”留哥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父亲口中那个稳重、睿智、心地仁厚的大伯会是族中的罪人而且他竟然是父亲亲手杀死的父亲杀了他口中那么尊敬、相亲相爱的大哥……他终于明白大伯母为什么会狠心丢下两个幼子改嫁也明白为什么那么溺爱、纵容孩子的长辈们为什么对执珪和执珂严厉到有些苛刻了——他们是罪人的儿子。

“留哥儿既然静石叔和庚姨自己不说给你听你可别让他们知道你已经听说了啊。”

“对啊你可别出卖我”

“别让我们挨大人的骂。”

伙伴们嘱咐着留哥纷纷散去了留哥又在那里了好久的呆才一口气喝尽了瓶中剩下的酒带着醉意往回走。

“爹。”留哥在父亲身后犹豫了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静石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翻书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干吗?又要背着你娘要零钱花?没有没有以前给你的全偷偷买了酒害我也被你娘教训!”

留哥看着父亲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把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诺诺地说:“没事。”

“没事?”静石抬起头用力抽动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啊?”他伸手在留哥鼻子上弹了一下“干什么了还不快交待!”

“只是一小瓶……”留哥摸着鼻子嘟起嘴“而且还是大伙一起喝的。”

“以为我不知道你舅舅家的‘一小瓶’装多少!”静石自己也嘴馋的舔舔嘴唇“让你娘知道了剥了你的皮!不过……”他向留哥挤挤眼“我儿子长大喽连酒量都快赶上他爹喽!”

“就是啊!”留哥也来了精神“我是爹的儿子嘛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是谁在跟我儿子说酒啊?”庚娘端着饭从厨房中走出来问。

“没!我在说儿子长高了快赶上他爹了!哈哈哈哈……”静石连忙打着“哈哈”掩饰。

“对对是个子是个子。”留哥和父亲并肩站着挺直了腰给母亲看。

“哼你们爷俩不用合着伙糊弄我”庚娘连把饭菜摆上桌边说“下次再听人家父母来抱怨留哥带头偷酒喝醉了闹事我就饿你们三天看看还把不把酒当命根子。”

“饿三天!”静石吓了一跳忙抓起筷子夹菜口中说“先吃下先吃下!”一边帮留哥往碗里放庚娘横眼看向他他又连忙改口“多吃饭少喝酒来儿子多吃饭多吃饭。”

留哥抿嘴一笑边吃着父母为他夹的菜边孝顺地为父母夹菜渐渐地把伯父的事放到了脑后。直到晚饭过后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父和他的所作所为才又浮上了心头。

大伯才华出众家庭和睦即有娇妻幼子又有情深义重的兄弟他为什么会背叛家族和无伤勾结呢?他这么做除了身败名裂之外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疯了吗?对他一定是疯了!竟然和无伤来往除非是疯了!留哥恨恨地这么想自然而然地憎恨起大伯来。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已经死了的而且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不知为什么留哥打了个寒战他把鞋子一甩飞快地拱进了被窝。

那个素未谋面的大伯在这个夜晚却跑进了留哥的梦中。

这夜在留哥的梦中那个大伯却又出现了。

留哥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场面:大伯在前面奔跑奔跑脚下溅起了水花扬起草枝——对是水和草那是在地表上生的事——他一直跑一直跑而在他的后面有很多地狼在追赶不时有一个会从土地中窜出来拦在前面之后便是短兵相接血肉飞溅……留哥在梦中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甚至可以看见倒下去的地狼族在脸上的痛苦表情那种让人不寒而憷的死亡的瞬间。

大伯继续跑着追赶的族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他跑过了河流进入了一座山林月光、树影惊起的小动物这些留哥应该从未见过的情景却在梦中摇晃着。

突然他可以听见声音了。

风声树叶晃动着还有……心跳声“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两声越来越清晰在留哥脑海中回荡使床上熟睡的留哥翻滚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朐口。

一条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爹留哥在梦中这么想着。

是静石站在了面前的路上。

爹来了!留哥在梦中感到了一阵欢喜可是……他又猛然意识到爹是来杀大伯的!是来杀这个一直在拼命逃跑的男子的。留哥的心揪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同情转移在了这个男子身上留哥竟然开始希望他可以逃走了。

父亲静石开始向大伯若石说话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怒睁着眼睛。若石也开始说什么一步步向静石走去连走边说。留哥还是只能听见风声心跳声父亲和大伯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听不见却看见眼泪不断落下来打在地上打在草叶上。

谁在流泪?

谁……

静石又大声说了句什么若石又向前走了一步双膝一屈跪倒在静石面前。静石拔出了剑指向若石。

“爹!”留哥大声叫起来。在这一瞬间留哥梦中的视角生了变化在这之前他仿佛一直站在若石的身边看着周围看着一切所以他一直看不到若石的脸突然之间这些都转动了起来留哥感到自己站在了若石和父亲的侧面看着这对兄弟。

“爹……”留哥看着父亲严厉到有些狰狞的面孔感到十分害怕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把目光转到了跪在地上的若石。

这一看使他吓了一大跳。

地上跪着的这个男子长着和自己的父亲静石一模一样的面孔。

“爹……”

留哥迟疑了他张惶地看看拿剑的男子又看看地上跪的男子一时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爹。”他走的几步小声地叫着不过两名男子都没有听见或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留哥们听不见的话。

拿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愤怒岩石声说着把剑向前递了数寸而跪在地上的男子声泪俱下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手抓住刃向前一拉让它抵在自己的胸口上留哥看见他的手掌和胸口顿时流下血来。他又说着什么用极度哀伤和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爹!饶了他吧。”留哥忍不住开口求情。“爹他是大伯啊!”

不过他的声音传不到梦中人的耳中梦中的静石突然挺剑一剑刺了下去。“不!!!”留哥尖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进了那个长着父亲面孔的男子心窝。

“不!爹爹!不!!”

留哥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梦……”他抹着头上的虚汗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爹爹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向父母的卧室跑去。直到从门缝中看见了父母正并躺在床上熟睡才松了一口气。“对死的那个是大伯……他是和无伤来往的叛徒所以被处死了……不是爹太好了不是爹……”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床沿上因为放松下来而全身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掉了下来他一回想起梦中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但是哀伤的面孔和那柄刺出去的剑眼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伯的画像……”留哥嘟哝着打开了手中的画轴。画中有两个风姿飒爽的地狼少年并肩而站右边的一个一身棕黄色的皮毛嘴角微微有个酒窝明显的是留哥的父亲静石左边的一个高材略矮一点皮毛是深褐色文静地笑着一只手勾着静石的肩膀——若石的画像在他成为罪人之后早已被毁掉了只这一张因为上面有他的弟弟静石才保留了下来但是也被丢在了仓库中早已布满了灰尘留哥悄悄打了了十几天又找了十几天才把它从杂物下面弄了出来。

看了一眼这画留哥长出口气:“太好了一点都不象。”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于梦中的大伯长着和父亲一样的脸的事耿耿于怀实在难以忘记所以才千方百计打听着找到大伯的画像来看。现在看来若石和静石虽然五观确实是有三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但是神情、气质决不一样根本不是梦中那和父亲一般无二的形态。

“就是说吗……”留哥拍拍自己的脸“亲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啊除非是用法术变的我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就忧心忡忡的这么多天!”他抬头看看这个仓库里被自己翻腾的一团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当务之急是要在娘现之前把这里弄好不然就有苦头吃了。自己干嘛要为了一具梦干这种奇怪的事啊!难道脑袋出问题了?留哥敲敲自己的头这里面装应该是天才的头脑啊——大家都这么说绝对不是自吹自擂——也有出错的时候?他一边这么叹息着一边开始动手收拾仓库。

过了几分钟他却又停下手来再把那个画轴打开挂在墙上自己坐一堆杂物上呆呆地看着……

“别跑!站住!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随着这个成年地狼的咆哮一大群孩子从他家里哄笑着穿墙跑了出来手里有的拎着食物有的拎着酒壶显然刚才是从这一家偷了东西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做鬼脸。

“留哥儿又是你领头我回头告诉你爹看不打断你的腿。”后面的成年地狼猛追不舍大声威胁着。

“大叔家酒酿的好我们才来喝的别人家我们还不去呢!”留哥一边大笑一边回答他率领的那帮小弟兄也一起附合起来。成年地狼跑得再快也无法和这群可以随便穿墙入户的小毛贼们比眼见已经追不上了只好停住步子挥着手臂大声威胁着要去告诉他们的父母那些孩子才不怕他这一套转眼就逃得没影了。

“又是留哥儿他们?这些孩子最近越来越能闹上次还偷了柏大叔家的地鼠皮去扮地鼠玩弄到一条街都乱了套。”另一个旁观的青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丢了东西的地狼跺跺脚:“总有一天教训他们一顿!这些孩子再不管教可怎么行。”

地狼族对于孩子一惯溺爱大人们聚在一起议论几句不一会也就摇摇头算了。

留哥他们一路跑一跑相互递送一不会就把偷来的东西吃喝了个净这才一个个抹着嘴向学堂的方向跑去。另一群孩子从他们旁边跑过看他们还不紧不慢的叫起来:“留哥你们还不快走不然迟到了!”几个少年哟哟喝喝地向前跑去留哥加快了步子冲到了大家的前面。

这三年来留哥身上生了一些变化。

就外貌而言他又长高了一些几乎已经和他父亲静石一样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长爪牙更锋利了。就个性而言他开始变得有些散漫起来不再那么用心、认真也不再象以往那样耀眼——他依旧是最优秀的但是如果说过去的他过了他的同龄人五倍、十倍的话现在他最多只过他们二、三倍而已了。因为他的这些变化老师和族里的长者们都很担忧他们在私下里曾多次找静石夫妇谈论过这件事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静石夫妇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天才他们宁愿他象现在这样——再平凡一些和同龄人一样更好——所以在暗地里他们支持着儿子放下学业自由自在地过日子的。有了父母的默许留哥当然就越的怠懒下来了。

对于留哥自己而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变化也许是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全是在学习中度过的原因他以前是对学习各种知识充满了兴趣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才不天才的称呼只是因为喜欢去学习所以很少考虑除了吃、喝、学习、玩、撒娇之外的事情。现在年纪渐渐长大尤其知道了大伯的事之后他的心里增加了烦恼对学习的兴趣也就减了不少。他的好强让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矛只是现在这种优秀更象是在向大人们交差而不是出于他的上进心了。

“怎么还不下课呢?”素辛一边讲解着法术留哥一边在琢磨下课后找朋友去哪里玩母亲会做什么好吃的晚饭脑子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留哥儿你来说说这个法术的意义。”素辛现留哥明显在走神便停在他面前问。

“是”留哥答应一声毫无滞蒂地说了起来“一……”

“不错。”素辛口中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暗暗叹口气。留哥的功课绝无纰漏法术、武艺样样也是高出同伙们一筹可是以前那种举一反三抢着学追着老师学的个性却不见了。现在的他只做老师交待了的学问而这些知识对他的头脑而言又确实过于简单于是他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了玩耍、恶做剧甚至呆上。果然刚刚回答完老师的提问便见他又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开始魂游太虚了。

素辛希望下面要教授的课业可以重新鼓起留哥的精神。

“从今天起……”素辛严肃地说他环视着大家直到连留哥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课堂上他才接着往下说“从今天开始我要教给你们变幻成人的法术。”

“哇…………”

学生们中间一阵惊喜地欢呼。

地狼的孩子们的成年仪式就是指他们能够变化成人的那一刻。不论一个地狼活了多久如果他不能使用法术变成人的样子的话就会依旧被看成小孩子他将不能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也不可以建立家庭参加地狼族的生产、捕猎也不被允许独自到地面上去。相反只要一个地狼掌握了变幻成人的法术不论他实际的年龄多大周围的族人也都会把他视为成年地狼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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