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只剩雨念和陆柏昇。

陆柏昇倒了一杯热水给她，雨念接过来轻声道了声谢。

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浓茶，喝了不少酒，这会，胃里烧得有些灼疼。

“你想和我聊什么。”陆柏昇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率先问。

雨念捧着水杯，指尖能感受到那灼灼的热度，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沉默一瞬，才说，“林梦溪说的都是真的吗”

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陆柏昇闻言，看着她的眸光沉了些，但不显得凌厉，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只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甘甜的触感从喉头上滑过，一路漫到心尖上，那儿本是有着无尽地苦涩和怨怼的，这会，竟觉得消散了许多。

放下茶杯，将目光重新投向她，眼神里多了一些温和，“是。”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而这个字却像是一根绵软的针扎在了雨念的心上，细密的疼，一点一点地侵袭而来，不那么深刻，却是无法忽视。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绷紧了些，连呼吸也重了许多。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想要为母亲做一些解释，可是，对于过去那些事，她一点都不知情，甚至连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都想不出。

“对不起”她诚恳地说出这句道歉。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对你母亲做出那样的事，但我相信，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母亲的为人，我很清楚，她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从她这些年隐居在那个小镇上所做的事就能看得出。

“我知道，我这样说，也许你不会相信，毕竟受伤害的是你的母亲，我也无法去感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我更明白，此刻我的道歉，对你来说，并不能挽回些什么，我也并不想为我母亲开脱什么，错了就是错了。”

这个世上，有些错是可以饶恕的，而有些错犯下了，却是永远的遗憾，无法原谅。

对于柯念晶的过错，雨念并不奢望能得到陆柏昇的原谅，换位思考，如果是她的母亲遭此待遇，她同样也会恨不得要亲手杀了对方。

也许，她会比陆柏昇更偏激。

就像陆柏昇对父亲和雨扬所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不管他如何弥补，她都永远不会原谅他。

“对你母亲，我不否认，在我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我的确很恨她，那时候，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一旦找到她，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所以，我派很多人去找她，几乎把国外每个国家都翻遍了，可是，杳无音讯。”

回想起过去那些日子，陆柏昇忍不住苦笑一声，那时候的自己，他觉得就像是个暴力狂屠，他的内心被仇恨占据得满满的。

“没找你母亲，后来知道她有一对儿女，就是你和雨扬，所以我回国，事到如今，其实，也没必要再瞒你，我会和你结婚，就是为了报复你父亲和你母亲，我想用你做诱饵，把你母亲引出来。”

说到这里，陆柏昇的嗓音低沉了一些，他靠在沙发上，凝望着对面的雨念，深邃的目光里，浮着一层暗色，似内疚。

雨念整个人都抖了下，脸上更是一片惨白。

她不由得想起曾经那些共处一室的日子，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陆柏昇每次看她，眼神里都裹着一层寒霜，那仇恨的情绪，仿佛要化成一团炙烈的火，将她活活烧死。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不爱她而已，却没想到这里面竟然隐瞒着这样的纠葛。

“所以，那三年，你对我冷落，视我为空气，就是怕自己有一天情绪控制不住会将我杀了吧。”提起过去，雨念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她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可是，现在提起来，心尖上的痛，才让她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陆柏昇看着她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觉得胸口伸进去了一只手，狠狠地蹂躏着，窒息般的疼，让他鹰隼的眉峰蹙紧了些。

对于过去那些伤害，他无法逃避，也根本逃避不了。

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是，我不敢面对你，只要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母亲，想起我母亲所承受过的所有，我就越发的恨你母亲，连带着，一并痛恨着你。”

听他亲口说出这些原由。

雨念只觉得胸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大掌生生撕裂，这些答案是她一直所想要知道的，可真正知道了，她才知道，竟是这样的疼。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他就像是神邸一般从天而降，将她从萧子曼手里救了出来，那样的他，浑身充满着正义，高大的身躯护在她的身前，就像是她的天，能为她挡掉所有风雨。

她始终没忘记，当时他看她的那一记眼神

沉稳，安定，带着动人心魄的力量，只是一眼，就能让人情难自禁地沉沦在里面。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当知道他有意出手救佟氏时，尽管，外人都说，她只是一个筹码，但她还是奋不顾身地投向了他，

当时，她就在想，筹码又怎么样，这个男人是她所爱，他能义无反顾地在萧子曼的藤条下救下她，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怕，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所以，他冷落了她三年，她也依然在坚持，她始终相信当初自己第一眼所见到的那个他。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这样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可是，直到此刻。

她才真正地恍然，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而已。

而她只是一个入戏的傻子，她的爱，只是给了他羞辱她的砝码罢了，她的执着，更是那样地可笑。

雨念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漫进了眼眶，那些眼泪，撑在眼眶里，涩得发痛，像是一把刀在割着。

她垂下头，咬着牙努力地将那些即将决堤的泪水倒咽回去。

她不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流下泪来，她已经够狼狈了，她不想让自己更加地难看。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要摧毁佟氏的是吗”她找到自己的声音，很艰难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想要保持平静，可是那颤抖的声线还是将她的心绪泄露出来。

“我是想要摧毁佟氏，但是我并没有想过要逼死你父亲。”这句话是陆柏昇的真心话。

雨念听了，却只觉得很可笑，“陆柏昇，你要报复我父亲，难道你不是想置他于死地吗更何况，你摧毁佟氏和逼死我爸又有什么区别，佟氏于我爸的意义，你会不知道”

“”陆柏昇抿紧了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摧毁佟氏比直接要了我爸的命更万全，至少你不用担杀人犯这个罪名，都说，要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将他最重要的东西摧毁，你做到了。”

陆柏昇知道，佟世忠的死，是雨念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无论他解释再多，也只是徒劳。

“念念，对于你父亲，我虽有过错，但问心无愧，佟氏的状况你心里很清楚，即便我不收购，也会被其他人收购。”陆柏昇说的是事实。

雨念也明白，可是，她接受不了的是陆柏昇的处心积虑

“如果换做其他人用正当的方式，收购佟氏，我无话可说，但是，陆柏昇你说你问心无愧呵，请你扪心自问，我父亲会蒙冤入狱难道不是因为你”

如果父亲没有入狱，也许根本不会自杀。

面对她的质问，陆柏昇无言以对。

确实，那个合同是昇念的，如果他没有给佟氏，那么出事入狱的必定是他。

“这件事，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一定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够了”雨念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你还不还我父亲的清白，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都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