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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种痘这事给吓着了?

还是……

她的心猛然颤了颤,先前的念头又涌上来了。

徐真说过,这次天花疫情出现的很突然而且蔓延的很快……

不会真的被她乌鸦嘴……

“徐神医,你……”

徐真抬起头,本来已经够老的脸仿佛又老了十岁似得,“丫头,我要离开南王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封七月心沉了下去,“我能问为什么吗?”

“可以。”徐真说道,“不过我不会回答。”

封七月压下了心头的不安,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不问呗。”

徐真的样子更难看了,就跟要哭了似得,“丫头……”可除了这两个字,那些很想很想和人倾诉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这件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更不要说是她这么一个小丫头了!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封七月笑道:“要不是我还小,徐神医这话指不定会让人误会成什么样子了?”说完,脑子里便浮现了窦章那气急败坏的脸,冲着她嚷嚷:你连徐真也瞧得上?你怎么这么的下贱!

想什么呢!

指不定以后都没机会见到了!

还想这些做什么?

徐真气笑了,“你这丫头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阴谋诡计啊?”封七月笑道,“徐神医就算不跟我提这事,我也打算想法子把徐神医给拐走了。”

“你……”

“我也不想呆在这里。”封七月点头,“崔家大小姐都回来了,我一个冒牌的还在这里碍什么眼?你刚回来还没听说吧?前几日人家正主儿来找我算账,差点没把我掐死了!”

徐真脸色一变。

“还好您老人家安排了人,不然我这小命就不保了。”封七月继续说道。

徐真脸色变了又变,“那还等什么?马上收拾!”说完这话,便转身往外走,“你赶紧收拾!”急急忙忙的,一刻也不想待的模样。

封七月也不着急,因为她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准备好,带上她就是了。

对了,忘了跟他说去哪呢。

不过也不着急,走了再说。

只是,他们会这么轻易放他们走吗?

她就算了,半死不活的也没什么价值,可徐神医却不是,就算没什么阴谋诡计需要他来操办,这有个头疼脑热的也用得着他。

府里有位神医在,便不必担心什么病痛了。

宣夫人舍得放人?

徐真这老小子也不知道拿到跑路许可没有。

……

徐真还真的没跟宣夫人提这事,不过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他和赵胜世代为南王府效忠不一样,亦没有薛海对夫人那份死心塌地,他来到南王府是机缘巧合,待了那么多年,是因为他一直认为南王府一心一意为岭南百姓谋福祉,虽然也有争斗,但初心没变,南王府的存在便是岭南百姓安居乐业之本,甚至连朝廷也做不到这一点。

可是现在……

“夫人,我老了,想过些自在日子。”

他是大夫,救人是本分也是天命,他不想坚持了一辈子最后却背道而驰。

宣夫人沉默。

“请夫人恕罪。”徐真躬身鞠躬,他曾经很佩服眼前的女子,以一介柔弱之身担负起了岭南数十万百姓的福祉,可如今……

宣夫人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开口,“徐老,您在南王府也快三十年了吧?”

“二十九年了。”徐真回道。

“如今,连你也要离开了?”

徐真抬头:“夫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是我的过错。”宣夫人笑了,愧疚而又难过。

徐真叹了口气,“夫人,我只是一个大夫,不知道那么多的大道理,而是非对错亦不是简单便能分辨清楚的。”

“这件事是我对不住徐老。”宣夫人摇头,“更不敢强颜留您。”

“夫人……”

“我答应您。”宣夫人说道,“您并非王府奴仆,去留单凭您心意便可,至于那丫头……”

“夫人,那丫头已然没有任何价值。”徐真正色道:“她的心亦不在此,小人不知九皇子为何那般态度,但留下那丫头,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九皇子,都没有好处。”

“你倒是挺喜欢那丫头的。”宣夫人笑道。

徐真也笑了笑,“许是小人老了,喜欢有个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日子也过的欢快些,那丫头很聪明有时候也很气人,但是个好的。”

“周琰未必愿意放人。”

徐真拱手:“所以小人来求夫人,那丫头性子烈,先前的事情已然让她心有芥蒂,若是强留她,恐怕会让她更加不满,况且,她现在的身子需要长期的静养,留在南王府即便有其他大夫接手,也未必有小人了解情况,当然,或许这便是九皇子所要的。”他拱手鞠躬,“若是如此,小人恳求夫人救她一救,这孩子还小,往后的路还很长,她不该被迫成为棋子之后,又沦为随手可抛的弃子。”

“好了。”宣夫人说道,语气有了一丝变化,这些话似乎勾起了一些她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丫头,那便一起带走吧。”

“多谢夫人。”徐真语气中多了一份愧疚,离开,他理直气壮,可这一走,多多少少还是丢下南王府众人,“往后,请夫人多多保重。”

“徐老也保重。”宣夫人微垂眼帘,说道。

徐真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方才离开,“夫人,周琰此人小小年纪便城府颇深,能屈能伸,更有豁出去的勇气和狠心,他日若是羽翼丰满,未必愿意受困于南王府,请夫人多加小心。”即便说多了,他也还是说了,“愿夫人安康顺遂。”

宣夫人抬眸,淡淡说道:“多谢。”

……

说走便走,甚至没有给其他人挽留的机会,简单收拾了几个箱子,让人抬了封七月上马车,连车夫也没要,就这么走了。

赵胜得知消息赶回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就算来得及,他也未必留得下。

天花疫情这事,触及了徐老的底线。

“走了也好。”

其实南王府一直都在变,并不是在世子一事之后才变得,只是之前的都是细微,而现在,却是翻天覆地。

只是夫人没有选择。

不往前走,便只有死路一条!

南王府已经没有退路了!

周琰种痘期间的惊险便不必说了,但结果是好的,只是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徐真将她带走的,还是她自己要走?

“人是我放走的。”宣夫人看着眼前这个明显瘦了一圈,只是眉宇间的凌厉之色更浓的少年,“她的心不在这里,你留的住人也留不住心。”

周琰垂眸不语。

“况且,你就真的想留她吗?”宣夫人淡淡地笑着,“她的最后一点价值都已经被你榨干了,留下她来,除了见证你的成功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还是你真的跟那丫头所猜想的那般,留下她是为了惩罚她的不听话?”

周琰抬眸,眸中波澜不惊,“既然是师父的意思,那就让她走吧。”

“你能明白就好。”宣夫人颔首,随后便岔开了话题,“崔莹的情绪有些不对,你找个机会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琰眸色一闪,“是。”

宣夫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点了点头,“你种痘虽然成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便不要理事,留在府里好生养着,切不可落下病根。”

“多谢师父关心。”

“你若是不愿叫我师父,可一如从前称我夫人。”宣夫人淡淡说道。

周琰起身,拱手躬身,“是徒儿旨执意要拜师,如何会不愿喊师父?师父多虑了。”

“下去休息吧。”宣夫人没再多说什么。

“是。”周琰行礼退下。

宣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

种牛痘,预防天花,这无异于在岭南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要知道,得了天花的十有八九都活不下去的,要是能预防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痘的法子在疫区已经得到了很好的验证,更有九皇子亲身试验,南王府很快便着手在岭南推广起来了,同时也将此法上奏朝廷。

当然,着重说明了九皇子在其中所作出的贡献。

……

屋子已经空了。

再也没有那个病恹恹的身影了,也再也听不到她那些冷嘲热讽。

周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人已经走了,他还来这里做什么?就和宣夫人所说的一般,她已经没有用处了,留下她,除了能证明他的成功之外,也便是多了一个人见证他最狼狈的日子,他有时候也疑惑到底为什么要留下她。

其实他应该杀了她的。

不听话的人没用的人,不该留下。

可他还是执意留下,就好像留下了他,便保留住最后的自己一般,那段不长但是却艰难的日子,她在他身边的。

那时候她嘴巴里没有一句好话。

他好几次都想动手让她彻底闭嘴。

可当他绝望的时候,她的冷嘲热讽总是能激起他心里的星火。

活下去!

不管多难都要活下去!

她让他看到了希望。

明明活的狼狈不堪,却还是那么的充满希望。

而这希望,被他亲手扼杀了。

她醒来之后,病恹恹的,眼底里头没有一丝的光彩,或许是因为身体被糟践的不成样,又或许是因为他亲手将她推到了这个地步,也或许是……

因为窦章!

周琰觉得很可笑,他竟然有种被窦章夺走了重要东西的愤怒!

“怎么?舍不得?”一道讥讽的冷笑传来。

周琰转过身,便看到满脸冷漠的崔莹,神色比她更冷,语气也带着训斥:“阿莹,你失态了。”

“我还需要端着吗?”崔莹冷笑,“骄傲如表哥您都可以屈膝跪拜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为师,我又为何不能失态?”

“崔家便剩下你一个了!”周琰没有动怒亦没有心软,“你确定你要继续这样下去?”

崔莹冷漠的脸顿时狰狞起来,“用不着你来提醒!”

“阿莹……”周琰语气软了下来,“往后便剩下我们两个了。”

“是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走了嘛!”崔莹讥笑,话说的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以前我怎么便瞧不出那贱婢有这等本事?连我们的九皇子都……”

“崔莹!”周琰喝止了她的话。

崔莹满脸狰狞,眼眶却不知为何红了,“怎么?表哥现在连听我说她一句都不成了?”

“她不过是颗棋子!”

崔莹呵呵笑了,“是吗?那我呢?我又算什么?你们把我当什么?”

“你到底……”

“我一刀刺进窦章身体的时候觉得无比的痛快!”崔莹没等他说完便道,“那一刻我才真的觉得自己还活着!”

周琰朝她走了过去,伸手欲抱着她,“是表哥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崔莹推开了他,“需要的时候你们都不在,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再也不需要了!”

“阿莹……”

“我要回京!”崔莹没等他说完便道,脸上的狰狞已然换上了冰冷。

周琰皱眉。

“留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崔莹继续道,“你不需要我,我也不想给你当棋子!我的仇人都在京城,我要回去!”

“你回去只是送死!”

“你让那贱婢走让我回来,不也是送死吗?”崔莹冷笑,“周琰,别把自己说的那般的伟大,你没能力保护我,也并不想保护我!留着我,不过是我是崔家人,不过是你还需要崔家人!”

周琰脸色沉了下来。

“我能一个人来到这里也便能回去!”崔莹继续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分化你手中崔家的势力!我也没这个本事!太皇太后之所以选择留我,不过是既能够满足她的私心又不会给她的孙子留下太大的威胁,她瞧不起我,认定了我翻不起任何风浪,活下来唯一的目的就是生个孩子传递崔家香火!在她的眼里,我微不足道!在祖父他们眼里,我也是!崔家没能力偷梁换柱,他们把崔家仅存的势力全部留给了你!那些人只会听从你的吩咐,只会忠心于你!”

周琰沉默。

“而周琰你也不会为崔家讨回公道!”崔莹讥笑,“你不敢,哪怕将来你重回京城,继续当那深受皇帝宠爱的九皇子,甚至成为太子,你也不管为崔家翻案!”

“我母后亦牵涉其中!”周琰低吼道。

崔莹嗤笑:“那又如何?比起皇帝的宝座,比起权力,女人在你们心里算什么?母亲、妻子、女儿,不都是一个样吗?能牺牲妻子女儿,为何便不能不管母亲?孝道?在权力面前,这也不过是哄骗别人的把戏罢了!”

“崔莹!”周琰怒了。

崔莹不为所动,“除非你真的能和南王府一起造反,直接推翻你的父皇!但这可能吗?表哥,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

“够了!”周琰怒喝道,“你疯魔了!”

“哈哈!”崔莹大笑,“是啊,我疯魔了,我若是不疯魔我也活不到现在!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那贱婢,她凭什么代替我?她有什么资格代替我?她有什么资格和我母亲和我的家人一路走到最后?!凭什么被换出去的那个是我!凭什么——”

“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周琰盯着她道。

崔莹哈哈笑着,“一个丧家之犬能发生什么?九皇子殿下,你说能发生什么?”

“太皇太后……”

“要不要我也送一送你下去问问你太奶奶?!”

周琰怒道:“你疯了!”

“我要去京城!”

“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那就去杀了七月那个贱婢!”崔莹厉喝道。

周琰的目光更冷,“你是不该留在这里了!”随后,便起步离开。

崔莹转过身朝着他的背影喝道:“周琰——”

却没有得到回应!

……

马车慢慢悠悠地往阳县走去。

除了禺城,徐真的心情也还是不好,走了三四天了,也才慢慢有些好转,不过还是恹恹的,比封七月这个病号还恹恹。

“徐神医,你要是病了的话我可照顾不了你。”

“知道你这丫头没良心!”徐真哼了哼,刚出来的时候见没车夫,总是嚷嚷着要摔了,没事都被她吓出事情来了,后来实在受不了她,请了个车夫,她又说万一碰上土匪怎么办,她也不想想他们一个老头子一个脸残的跟老太婆一样的小丫头,土匪见了也懒得下手,她叽叽喳喳什么?现在连保护的人都请了,她还不满意,又来烦他了!“我要是真病了,看谁给你熬药!”

“所以徐神医才不能病嘛。”封七月笑嘻嘻的。

徐真哼了哼,好吧,也不是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就是有些事情哪里这么容易便释怀放下?南王府毕竟是他待了二十九年的家!

现在家没了,就不许他伤心难过几天?

封七月也不是真的不近人情,尤其是在得知他也是要去小张庄那边之后,虽然他嘴巴上说是年纪大了不想到处乱跑,去那边也有熟人在有个照应,其实还是为了她,她这身体不可能到处乱跑,得需要在一个地方长期养着,若是到别处落脚,一来到底是陌生地方,二来每个熟人照看保护,去小张庄,薛海怎么说也能在危险的时候出来护她一护。

他是在为她着想。

她自然便该回报一二了。

况且,她也的确担心他。

徐神医年纪不小了,这个年岁在这里早就该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

“徐神医,你说我真的能好吗?”

与其伤心那些没用的,不如找些事情做做吧。

“我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我就安心了。”

徐真抬手瞧了瞧她的脑仁,“你要是少操心些,估计好的更快!”

“我不操心,现在什么也不需要我操心了。”封七月笑道,“要是徐神医能多笑笑别整天板着脸,我会更加不操心的。”

“你啊。”徐神医失笑,“有我在,保证你很快就能活蹦乱跳!”

“好啊。”

封七月又烧了,这才没说好啊多久便又烧起来了,烧的她混混沌沌的,总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急的徐真头发又白了许多了。

好在最后也是有惊无险。

徐真咬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小张庄,而在之前,他的信也已经早一步到了薛海手里了,之前锦绣园的事情现在也懒得和他计较了,比起天花疫情,他那事简直是不值一提了,“都准备好了?”

“嗯。”薛海点头,气色不是很好,估计这些日子也过的不好,“人呢?”

“在马车里头。”徐真见了他这模样也没说什么,“她才高烧退了没多久,这两天还有些反复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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