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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他曾在一本书中读到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的断想:每一种疾病或许都是两个存在者密切联系的一个必然开端,是爱的必然开端。

当时早川就在他办公室,见他出神,便走过来看他手中的书。目光掠过白纸黑字,微微一顿,然后滑上他的脸颊,在他的眼睛旁边停下:“老师应该不希望有这个开端吧。您希望吗?”

他无法给出回答。

教书第五年的春假,母亲查出乳腺肿瘤,在医院动了手术。虽说是微创,但也把老人家吓得不轻。于是遵循医嘱,做了套全身体检。他奉命来医院取化验单,又拿到科室,请医生帮忙看看。假期的医院,人总是格外多,跑上跑下,晕头转向之际,路过六楼服务台,忽然听见有个护士粗着嗓子问:“你家大人呢?”

声音顿了顿,缓和下来,依然是恹恹的:“需要监护人陪同哈,不然没人取号。”

他不由朝服务台望去。隔着好几个高高低低的脑袋,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早川?”

正想说好巧,又觉得不对劲。视线抬高,终于对上了服务台上方的几个大字:“精神科”。

想收回已来不及了。早川闻言抬头,道了声借过,从人群中挤过来。微微仰起脸看他,眼眶底下淡淡的青灰,被医院惨白的灯光染成了蓝色。

“荒木老师?”她微微一笑,却没能笑出来,“好巧。”

他们在医院中庭坐着。时值早春,乍暖还寒,风里带着些许凉意。早川问他来干什么,他把化验单展示给她看,她点点头,简单问了些他母亲的情况,说要调节饮食、合理作息、保重身体。

一时无话。现在轮到他问她了。然而不知为何,他竟问不出口。捏着单据的手渗出了汗,汗水和灰尘糊成一片,白纸表面一按一个指纹。他想不好问还是不问。问,不符合他避嫌的原则;不问,学生来精神科看病,也不算小事,更何况抛去师长责任,两人还是朋友。

正踌躇着,她却开口了:“早知道刚才就说您是我的监护人了。反正护士也不太可能问我要证据。”

如此爽快直白。对比之下,他的犹豫显得束手束脚、毫无必要。心中的堡垒松动一些,他总算试探着问了句:“你怎么回事?”

旋即又后悔,因为这问法太过生硬,简直像班主任找人谈心。可她依然是并不在意的样子:“我最近状态不好。”

她说,春假放到现在,她只在家里待过半天,其他时候都在学校。昨天她的日常安排得很满,早上去补课班,下午到学校看开学典礼彩排,晚上跟宣传部的后辈开会,讨论新学年校报的版面方案。回家吃了夜宵,母亲说妹妹期末没考好,叫她批评几句,至少由她出面,妹妹不会生气。她劝完躺在床上,心无杂念,只是觉得累,百骸聚散,睡意涌起,又被关节处的疼痛击退,于是爬起来吞了半颗止痛片。今天早上一觉睡醒,忽然觉得被抽掉了所有力气。但她还是下楼,带上便当,去补习班。路上一只名为理智的手扯住了她的头发,她整个人被拽着拖行。补习班今日小测,她做完卷子,利用最后十分钟检查,偏头望见窗外山桃开了一点点,阳光照在脸上,她突然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

“完全没办法控制。”早川摇摇头,“眼泪就那么流下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放学后,我直接来了医院。”

“结果护士告诉我,没有监护人陪同,取不了精神科的号。白跑一趟。”一只蝴蝶落在她头顶的花枝上,蓝色翅膀的图案,远看如同巨大的眼睛,“其实我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荒木说,你不想看医生。

她反问,世界上有谁想看医生?

她说这种症状一直都有,断断续续,每年秋天,随着天气降温、白昼变短,就会突然出现。荒木说,我听说,这叫季节性抑郁,激素水平变化引起的。

她说,我知道,大家很喜欢给各种症状起名字,季节性抑郁、焦虑、躁狂,我现在的情况,我自己上网查过,大概属于双相情感障碍。徘徊在亢奋自傲和低沉抑郁之间,激动的时候,可以同时推进好几个任务,不用打草稿,拿着话筒就能上台发言;无力的时候,书本摊在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外面的世界和我的感官之间,仿佛隔着凝胶,黏黏的,冰凉的,就算有人现在从医院大楼上跳下来,也和我没有关联。

他悚然。蝴蝶扇动翅膀,巨大的眼睛眨了眨,从早川头顶离开。只剩下一树红粉,在风中震颤。

“可怎么说呢,我也不觉得这种判断很准确。不是经常有这样的说法吗?维多利亚时代欧洲上流社会女性的歇斯底里和神经官能症,那些让男性医师觉得无法理解,只能归咎于她们天生敏感无能,需要用放血、嗅盐、度假等方法治疗的‘疾病’,只是她们在封闭家庭生活中难以实现自我、精神濒临崩溃的体现。换句话说,那是一种无法根治的、无名的隐痛。疾病的命名乃至治疗,有时候只是自欺欺人,反而会掩盖真实存在的问题。医生拿表格给我做,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我肯定是也只能是双相。因为现有的医疗知识没有办法给我的症状命名。就算同样是双相,我的双相,和一个因为失去至亲而陷入痛苦的人的双相,会一样吗?”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在这样的场合,她的口才依然这样好。滔滔不绝,仿佛一切都在印证着她刚刚所做的自我诊断。

“……抱歉。”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笑了,“我又说多了。如果你是医生,你大概会告诉我,这也是症状之一。”

“可我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病因的。”她低头去看从精神科服务台拿的小册子,上面印满了各种各样的科普,抑郁的、焦虑的、进食障碍的。荒木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上个夏天,他擅自游泳,离开时撞见了她。午间的场馆如此安静,静得能听见指尖往下滴水的声音。她在那里干什么呢?

“我觉得……双相只是一个名词,一种诊断。可你现在不需要诊断,你需要帮助。”他看着她,声音干涩得出奇,仿佛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开启了不可知的机器,“如果你真的很想说,那么我愿意听。”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那目光看得他有几分畏怯,想要收回,却已经晚了。仔细想想,并没什么可收回的,于是补充道:“你是学生,我是老师,学生有心理困扰,老师应该倾听。”

接着又顿了顿,仿佛说服自己似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忽然笑了:“我不是怕这个。”

原来目光真的是有重量的。她看着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眉心一小块皮肤绷紧了,像是有钉子从那里锲进去,寸寸深入,直抵后脑勺。现在她移开目光,他竟松了口气。

“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四岁。她成夜地哭,吵得大家睡不着觉。我每天看着我妈忙里忙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往哪放都是添乱。我也想让她分我一点注意力,于是便和班里男生打架。从桌上打到地上,打得班主任叫我俩去办公室罚站,我妈也没有来。那天我在办公室等到很晚,才有外婆领我回家。班主任蹲下身来,和我说,你妈刚生了妹妹,你得懂事啊。”

“懂事就可以继续被爱吗?”她轻声问,语气像孩子那样天真,“我也不知道,但就照她说的做吧。我觉得,只要和妹妹不一样,彻底不一样,妈妈总能想起我的好吧。”

“所以不是您的问题。”她站起身,把靠在廊柱上的包重新背到肩上,精神科传单塞进兜里,没有看他,“是我不习惯把这些告诉别人。从小没有习惯过。”

那天他开车送她回家。外面太冷,车里打了暖气,窗子上白蒙蒙一片。临近街区入口,有个穿睡衣的女孩出门倒垃圾。前几天下过雪,走到垃圾箱前,差点滑一跤。狼狈站稳后,望望四下无人,这才皱眉掀开盖子,满脸不情愿。她坐在副驾驶,远远看见这一幕,没忍住笑了。

“我妹妹。”她抬抬下巴,“笨不笨?”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但她就是满脸的得意,仿佛医院中庭的对话根本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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