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2();
read2();第一百一十九章
湖心小筑的书房内,沉香袅袅,一阵夏风拂过,很快便散尽了,临窗的白纱随风而舞,室内却静的惊人,良久方闻得一声轻叹传出。
“你是说,南疆之乱背后不仅是王命,那位清心寡欲,不理世事的大长公主也有牵连。”
玉衡先生沉吟片刻,指尖敲在沉香木的长桌上,“前些日子你送来的信我已看过,天下将平,君王为集权而除赵家,而他以这么多人的血肉为你铺了一条帝王路,一旦你的身世昭示天下,届时又该如何?”
“先生多虑。”韩灼声音很淡,辨不出情绪,蜷长的睫毛微垂,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和光志不在此,那高位亦不是我所求,他人之蜜糖,于我如□□。”
“那你的志呢?当年不顾你师父与我阻拦,誓死也要下山,为的难道不是你心中的仇、你心中的恨?”
“半分不曾忘。”韩灼声音淡淡,“那先生以为赵家如何?”
玉衡先生挑眉,“军权鼎盛,功高盖主,世家大族,根基深不可测。”
“那先生以为赵钧是不察韩元的狼子野心?”
“驰骋沙场一辈子的老狐狸,不会连这点惊觉也没有。”
“那可是赵家权势还不够盛?”
“赏无可赏,逼得韩元动了灭族的杀心,还不算盛?”
“那先生以为,赵家被逼迫至此,遭君主猜忌,战时不得不放权回京,眼看着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地方战火连天,自己却只能在京都城称病躲开,好不容易战平,君主调转枪头将杀伐的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为何不起反心,颠覆了这王朝,索性他得民心久矣,再不济远走北境,自立为王,北境人人奉赵钧如神,家家供奉他的长生牌位,他又何苦在京都受这份罪?”
玉衡闻言,顿时愣住了,却听韩灼继续说道:“天下人尽知赵钧大善,连韩元也是如此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敢,才敢赌,即便他诛了赵家满门,赵钧也绝不会反,凭的就是赵家人骨子里的纯善。”
所以韩煜所描绘的前世里,赵钧即便知道那是他的君王为他设好的死局,他也是毫不犹豫的跳进去,亲手点燃了那场大火,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挡住了北戎人进攻,不为别的,只因在他心里,从来都是民重于己。
阴阳谷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燃尽了明靖最后的风骨。
“他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而是明靖再不好,也曾是他安身立命之所,也曾养育他成人,如今的明靖战火刚歇,北境、南疆皆是元气大伤,内忧外患之际,他不愿让这片满目疮痍的国土之上再起一方狼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赵晏亦是如此,前世战沙场的女将军,有勇亦有谋,即便舅父枉死,家族倾覆,被逼上绝路,也不曾动过起义夺权的心思,长年战乱的百姓,流离失所,痛失手足,高位之上的人只是点点头轻言淡语两句话便能轻易要了他们的性命,夺了他们的生机,旁人不清楚,赵晏不会不清楚,她怕,怕敌人的刀刚收回,对上的却是自己人的刀锋。
她也怕,怕一片狼藉的北境就这样被明靖放弃,怕自己连累父兄拿命守护的安宁与百姓,所以上呈兵符,保北境安宁,求军将平安,以她一人消韩元心中嫉恨。
“赵晏心中有赵家人的至善,纯良,若我此时非要倾覆整个明靖,提剑挡下我的第一人,依旧会是她。”
玉衡先生哑然,半响道:“何不就势坐于高位,权势在手,如此一举两得。”
“戾气过重,德不配位,不是帝才。”
话落,韩灼便笑了,他似想起什么,“赵家人骨子里的贤德正气倒适合坐那高位,若赵长欢愿意,做女帝也无妨。”
“和光!”玉衡先生看向他,急急道:“这是天下正统。”
“她又如何担不起?”
韩灼说完就离去了,唯剩玉衡先生愣愣站在原地,仔细思索着韩灼的那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心底是何感觉,潜意识里他觉得那句话不对,可仔细想来,那赵家丫头比之如今荒唐的韩元,又有哪点比不过,年纪轻轻,心中有百姓,有家国,有沟壑,单就舍军权让韩灼救北境这份心性,已是这世上许多人所不能及。
转念又想起韩灼这些年来的遭遇,一股悲愤不平之气又郁结于胸无法排遣,却不得不承认,这天下韩灼是半点不在乎。
廊下,赵晏掌心的黑玉棋子已是温热,她陷在韩灼的字字句句里久久难出,赵家的这份纯良,骨子里抹不去的正善,她以为不会有人懂,即便有人能懂,只怕更多也只会觉得愚蠢,一如当初的韩煜,他不是不明白父亲,相反正是因为太明白太了解,才敢那般堂而皇之的放之任之,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父亲赴死的决绝与坚定,所以那样理所当然。
而韩灼不是,他在以他的方式,成全赵家骨子里的温良与忠义,却是以这样的法子。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自然是在乎的,那幼时牲畜不如在月华宫里苟且求生的日子,那些如噩梦般的折辱欺凌,如何不在乎,只怕一分也不曾忘,至死也不能忘。
所谋许久,他也想在明靖内部腐朽,一片溃败之势的时候,挥军而上,合势而围,当铁骑踏平京都城时,取明靖而代之的时候,那些年曾守过的欺辱、那些曾踩在他身上的肮脏嘴脸,都该以强硬的武力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