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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谁也没有开口,与他同行的人没有,四周的守卫也没有,有人低下了头,有人移开了眼,只有阮如筝抬了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黑色的双瞳里什么都没有,他的眼里是跃动的火光,大片大片的痛色,还有人逢绝境的悲凉,唯独没有恨,没有恨,他的眼睛在颤抖,然后紧紧闭上,阮如筝慢慢低下头,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一寸寸崩塌。
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信念,失去了善,终于在少年整只右手被砍断时,她失去了她自己。
为了活着,她终于一步一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内心丑陋的怪物。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鸣响起,那是一双坚定清明的眸子,少女手执长剑,青丝微扬,问她:“想不想跟我活着走出去?”
像是被蛊惑一般,明明心里充满了质疑,她依然应了声想,少女闻声,拔剑而战。
那双眸子里闪过的光是她没见过的灿烂,所以心生向往,却一生不能得。
因为那是赵晏,而她,只是阮如筝。
她做不到将命悬在刀尖上,做不到视人如己,她胆怯,懦弱,所以匕首握在手里也不敢往前半分,也只能眼看着他,被人断臂。
地上的少年慢慢不再挣扎,昏死过去,血顺着甲板流下来,阮如筝望着他的手臂,想起那日在西山营,少年提着剑骄傲不可一世站在十三面前,狂妄而自大道:“我将会是金麟卫中最快、最好的一把剑。”
阮如筝面上血色褪进,眼泪盈于眼睫之上,她闭了闭眼将眼泪逼退,她觉得厌恶,然后咬着牙向他靠近,手脚被缚,她只能跪着朝他移去,身边的人望着她,看守的人也望向她,有更多的人跟她一起朝他移去,他们不是战友,不是伙伴,甚至是敌人、对手,可在那少年挺身而出的那一刻,终于有人渐渐意识到,无论立场、背景如何,在这一刻,在这条船上,他们是该站在一起的,因为,若起杀心,便不会有人能活。
无论愿不愿意,他们的命绑在了一起,在那些人眼里,他们都只是,韩灼的人。
所有人都坐在血泊里,夜色蔓延,船头的守卫倚着甲板上的货物沉沉睡去,阮如筝手里的匕首终于一点一点磨断了绳子,周围有人目光扫过她,却又很快的移开,恍若不见,在不危及自身之前,大多数人不会愿意做一个坏人。
她颤抖着手摸向怀间,白瓷瓶带着温热,十三给的药,止血续命,一共有三枚,十三曾说药有奇效,危时可救性命,她伸手抱着少年的头,试图将三枚药尽数喂进他嘴里,一遍一遍喂,像是赎罪一样,少年不吃,只是紧闭着眼,像是痛极,牙齿咬得紧紧的,不肯松口。
三枚药,长不回一只右手,却能救他的命。
阮如筝慢慢垂下眼,将药一颗颗喂进嘴里,机械而漠然的咀嚼,苦涩的药在唇齿间化开,她感觉不到苦,只有麻木,无力,药丸一粒粒嚼碎,然后低头将药汁一口一口渡给那人,柔软的舌慢慢顶开少年坚硬的牙齿,如扇般的长睫在眼前放大,她看着他微微蹙眉,眼皮微动,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舒缓。
来不及了,可至少他还活着。
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衡量人命贵贱,值不值得,却忘记了少年替她挡劫时,是否有想过她的命值不值得,长剑向他挥过时,他可曾后悔过,觉得不值。
这世上总有些傻子,一个两个都让她碰上了,赵晏,这少年,他们真傻,可她也想成为那样的傻子,因为那是热的,有温度的人,而不是跟她一样内心冰冷的怪物。
人间苍茫,歧路多蹇,她走上了岔路,又隔着遥遥天堑望见了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看见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然后困在迷障里,一生仰望。
“你活着,我给你赎命。”
“你若死了,便替你报仇,你族中亲长皆由我奉养,只是,我不能以命偿命。”
女子声音微哑,声音散在风里,海浪依旧,月色倾洒,星子落入水里,随着海浪微晃,一切跟以往一样,深邃,宁静,而暗藏汹涌。
只有阮如筝知道,自己心上长了一根刺,碰不得,拔不掉,迟早有一天,那枚刺会从心口破出,要她性命。
淮水城内,城守府上,灯火通明。
夜幕降临时,一只断臂堂而皇之的被扔在出现在城守府门口,来人武功高强,明目张胆,想必是领教过之前府中护卫的无能,越发胆大包天,却不想当场被俘,服毒自尽。
原是自昨夜出了刺客一事后,韩灼手下夜卫迅速接手了城守府上的护卫职责,夜卫武功高强,杀伐果断,能有他们相护,陈进自是求之不得。
尸体很快连同断臂一同被送到府内,赵长欢看着那只断臂良久没能说出话来,她是执剑之人,自然明白练武之人的手,比命更重要。
“开阳,夜深了。”
“主子。”
韩灼看着那只断臂,眸色一点点亮起来,幽幽冷光瞧着吓人,嘴角浮起一抹妖异的笑,魅惑而危险。
“该送他上路了。”
开阳跟钧天对视一眼齐齐跪下应是,男子清冷的声音再此响起,赵长欢一滞,只听他说,“送信那人,剁了做回礼。”
众人皆是一愣,只有风伯朗声答是,韩灼颔首,众人皆退,风伯挑衅似的朝她眨了眨眼,头凑到她旁边轻声道:“你的那位恩人已经进府了,正好给我打个下手。”
赵长欢眨眼,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面前笑容明朗的人,才让他想着法子折腾自己,细细一想,要说得罪,也只有入营式上跟他打过交道。
她咬咬牙,心想这人也忒小气,可为了许小山不被吓死只能挤出个笑脸,道:“风伯统领如此关照我,可是因为属下在入营式上多有得罪,是属下不是,还望风伯统领不要迁怒他人。”
风伯望着她笑意更甚,半天道:“偏不。”
赵长欢抿唇,“属下向您赔礼道歉。”
“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