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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宋时静静看着他,赵景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城中走去,他未披铠甲,墨衫沉稳,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宋时看着他笔挺的背脊,抬手揉了揉眼。

许小山在门前跪了两日,他垂着眼,身子轻晃,滴水未进,如今胃里翻搅,肺里辣疼,他咬着牙,等着门里的人心软。

“走吧。”

风伯声音极淡,没什么情绪,不沉重也不似以往,“你不愿走,便让人敲折了腿拖你出城,赵晏只求我收留你,没让你将命给我。”

许小山咬着唇,干裂的唇瓣不停有鲜血渗出,却抑制不住胸口的起伏和肩膀的颤抖,腥甜的味道在齿间散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有的人从少年长成要穿过岁月长河,年复一年,而有的人自小长在脏污里,世道压迫,一早便成了人,仓惶求生故觉生命贵重,他们不懂国之大义,只觉得舍己为人这种事过于愚蠢,可他们有自己的道,是用命在这世上跌跌撞撞行走撞得头破血流闯出来的道,跪在此,便是许小山的道。

赵晏救他,替他报仇,他便以命做交换,哪怕性命交付,可这堵门后的人,带着他闯了一遭津北城,看尽生死丑恶,风轻云淡将他护了周全,他称一声师父,为师为父。

头晕耳鸣,许小山闭上眼睛,“我唤你一声师父,您活,我学你本事,衣钵传承,您死,我替您敛尸,香火供奉,我不走,尽徒弟本分。”

门豁然拉开,风伯随身的折率先飞了出来,砸在许小山额角,不一会便一片通红,他扶着门框站立,身形消瘦了不少,一水的白衫也不似那般整洁,漫不经心道:“不走,是等着被感染?”

“徒儿这条命,是姑娘捡回来的,姑娘将我给了师父,我便将命给师父。”

风伯眉头微皱,看着门前的光影有些出神。

这个少年,终究是在这鲜血淋漓,死尸遍野中看清了世道,明了自己的坚守。

“我向来福大,别一副丧气模样,不愿走,便去城门上守着,开阳若来,你且让他回去等着,欠我的桃花醉,爷一定去喝。”

许小山仰头,破旧的木门已然关上,他伏身静静磕了三个头,身影微晃,日头正好,他咧开嘴便笑了,嘴角鲜血直流,眼眶却是一热。

他知道,自己这句师父,便算是成了,从此,有师有父,不是一人。

人心的羁绊向来如此,无论是兄弟,情人,师徒亦或是主仆,彼此挂念,割舍不下,开阳来津北城那日,正是青龙点了人去北戎的日子,他于韩灼是忠义,于风伯便是手足,他怕不能活着回来,也怕风伯不能活着走出津北城。

病症不是仇敌,不是握着刀,拼着狠劲便能求得生机,那是与天搏命。

马蹄尚未踏出明靖边线,他便勒了马,一路来了津北城,听完许小山替风伯传的那句话,他只是淡淡笑了,头也不回的随着北境凌厉的风飘向北戎,好像他走这一趟只是为了那样一句话。

温和裹着凌厉的风吹过他的耳畔,躁动不安的心在这一趟百里的奔赴中渐渐平静,那是风伯给他的交待,心照不宣。

搏过命的人,风伯笃定自己会赢,他也笃定他会赢。

北河随韩灼征战南疆,铮铮铁骨,刀光血影闯过,壮士断腕,尸骨不全,他见惯了,生死博弈,眼也不眨,饶是如此,他见到赵晏时,也忍不住别开眼,红了眼眶。

他还是看低了这位赵家女。

半是不甘,半是不愿,他不甘心最瞧不起的世家氏族教出的女儿智勇双全,不愿血水里泡过的侯爷动了心连命一并送上。

这一点,不止他,连向来持重的开阳在侯爷决意赴北戎时,也曾在雪夜问他:“主子对赵晏,到底是几分心思?”

他答不出,只是看着窗纸上飘摇的身影握紧了剑柄,几分,他现在依旧答不出,一如那晚,只能握紧了刀柄。

赵家商行名下的宅子里,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染红了锦帕,年迈的大夫背着药箱面色沉重的跟在后面,静静摇摇头,北河手一僵,粗粝的手一把拽住了大夫的衣领,比他更快的,是殷非的剑,冷冷横在脖间,阴郁的少年抬眼,“救她,不救,你死,救不活,也是你死。”

大夫摇摇头,连忙转身入了屋,殷非抱剑站在门前,北河张了张嘴,提剑出了门。

他想,他或许知道另一个答案,赵晏对主子的心思,什么都好,得有十分。

那个女子,是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赵家的独女,如今不过碧玉之年,主子能为她舍命走一趟,她也能为主子将命舍在北戎。

她承得起主子的情,主子受得起她这份义。

北河募地便想起了大军拔营赴韶关时,马背上的飒飒之姿,彼时他觉得主子高看了她,不过是背靠门楣氏族的姑娘家也妄想在属于男人的疆场翻起浪来,自不量力,当初有多不屑此时便有多惭愧。

烧红的剪子剥下粘在皮肉上的衣物,过酒的刀子切去背后的腐肉,握着剪子的丫头一边抖一边剪,赵晏疼醒了又疼昏了过去,殷非抱剑站在门前,眼也不眨,只是攥起的拳头,指节发白。

夜里赵晏起了高烧,昏沉睡了过去,前世今朝,错综复杂,一会是北戎大牢里的赵长欢,一会是青山城里随韩长风策马的赵长欢,一会是疆场厮杀的赵长欢。

前世今生,她怕极了冷,亦怕极了高烧之际的绵软之姿,像是春日里的飘絮,提不起力,只能任风宰割,高烧,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噩梦,一遍一遍凌迟她,折磨着她。

世上有人予她恩情,有人与她结怨,有人回护相帮周全她性命,有人恨不得剥她皮肉吞她入腹,这些人譬如韩灼,譬如韩煜,譬如袁纥桢,都是一笔笔算不清的账,善与恶,没能随着她一同死在那年的北戎,而是兜兜转转让她背负着过往重头来过。

一遭一遭走过,生生死死熬过,好像便也就算了。

赵晏于梦中惊醒,似溺水般大口喘息,手按在心口,砰砰砰的跳,眼眶水润发红,鸦羽般的睫颤了颤,想起韩灼在真神庙发的愿,求双双死,到底没能让他如愿。

床边上的身影背向着她,听见响动立刻回身,赵晏动了动嘴,眼前一片水光,瞧不真切,她咳了声,试图仰头。

却听那人开口,“姑娘。”

赵晏怔了怔,水光蓄成泪顺着脸颊落入发里,一片清明,她看见殷非那张清俊焦惶的面容,玄青色的劲装衬得他身形单薄,下颌长了胡茬,添了几分颓丧之意。

“咳侯爷呢?”

“那片雪原里,他与我,一道。”

殷非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底,像是开在冰原上的花,寒风轻轻一吹便被揉碎了,他垂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血水与雪相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知道那个男子是如何在猎杀中周全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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