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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得胜被抬进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他，他身上血肉模糊，脸还肿着，一动不动，我忙着跟担架伢子抬尸首出去，与抬他进来的人擦肩而过，也就多看了他一眼，等我们到了埋尸地点，将尸体放进去后，我忽然想起来，那胸前的条子上，好像写了个……赵字。

赵？

我脑中一片轰鸣，是轰炸机来了，我趁着这片狂轰滥炸飞奔回野战医院，疯了似的上楼下楼的找人，没头苍蝇一样撞翻一个护士后，我才想起抬得胜进门的那两个兄弟我认识，我问他们不就好了吗！

于是我在护士的骂声中又去找那两个抬担架的兄弟。

这一路我的大脑跟生锈的机器一样，强行滴了几滴油开始高速运转，巨大的磨擦声伴随着浓烟和火花，几乎糊住我的眼睛，我瞎子似的边跑便用双手在空气中探路，妄想在下一秒能摸到一双有厚厚枪茧和血泡的温暖的手。

得胜其实在五分钟后就被我找到了，可这五分钟我仿佛腾云驾雾了一年。

很巧，得胜就躺在我们刚移走的尸首的位置，床单上还有那人留下的血，黑红黑红的。

我脚一软，瘫坐在了得胜床边，深呼吸着医院浑浊恶臭的空气，感觉心跳正在减速恢复正常。

待到眼前的云雾彻底散去，我才发觉出了一身的汗，连内裤都湿透了，哆嗦着手摸向得胜，他还有呼吸。

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仔细的看他。

得胜太长了，他双脚都搭到了床外，两脚悬空，一只手还垂在地上，胸口和小腿都做了简单包扎，还流着血，浑身都奇怪的肿胀，充气了一样，脸和手臂有几处黄色的斑痕，是毒气造成的。

我茫然看向四周，没看到护士，又跑去找医生，可在手术室门口就被拦下。

“里面忙着呢你进去干什么！！”一个满眼血丝的护士推开我。

“救人！有人要死了！！”我结结巴巴；“我……我要找医生！”

“谁不是要死了……”旁边一个被绑成木乃伊的士兵虚脱的说；“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是赵得胜！他是连长！！救救他吧他快死了！！！”我抓着护士的手，眼泪下来了。

“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排队！”护士冷冷道，推着一个金属车；“我去换药，你帮不上忙就别他妈在这捣乱！！”

我那时还不懂耍泼，只傻傻的看着护士离开，整个人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接着我又去药房拿了碘伏，想替得胜先消消毒，可等我跑回去，却发现原本躺着得胜的那张床上换了人。

我愣在当场，抓着碘伏瓶子的手一直在抖，怀揣着稻草一般的希望，我强打精神去了楼上的手术室，在手术室外的垃圾桶里，我看到了得胜的军服。

身上有三处枪眼，其中一处打了个对穿，还有剪下来的绑腿，裤子也在，也就裤子比较完整，只是全被血染透了。

我将他的衣服叠好放在旁边，坐下后浑身便软了。

那种死里逃生，紧接着绝望，却又燃起希望的感觉太消耗体力，我浑身筛糠一般的乱抖，几乎虚脱，就在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时，一个人过来拍了拍我。

“万？万聿庚？你怎么了？”

是顾小弟，我猛地抬起头，看他手里拿着棉团和药粉。

“你怎么了？受伤了？低血糖？”顾小弟将我扶起来；“你手好凉。”

我深吸一口气，憋住了哽咽，却没憋住眼泪。

得胜回来了，顾大哥也回来了，顾大哥受的伤轻一些，顾小弟自己拿了东西给他治疗，简单安慰完我，他就去照看顾大哥，过了几分钟折回来，听我说完心中的担忧，一直陪我到得胜被推出手术室。

在那时候，有人能倾诉是奢求，万幸我有得胜，还有顾氏兄弟，他们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战争岁月。

得胜的命捡回来了，他总是大难不死，只把关心他的人吓个半死。

当夜，我便睡在得胜的床边，蜷缩在地上，我虽然在白天经过疲惫和惊吓，已经精疲力尽，可夜晚我如何都睡不着，直到天边泛白才有了睡意，简单休息了两小时，我被担架伢子叫起来去抬尸首。

野战医院的条件越来越差，伤病越来越多，许多重伤员因为医药的短缺而死去，尤其是在夜晚，他们要么是在睡梦中死去，要么是在呼喊中，开始还能听出来是骂街，然后是求救，最后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直到沉默。我曾说给担架伢子听，他安慰道；“能死在医院已经阿弥陀佛啦，还有咱们给收尸，多少人死在战场上，尸体都打烂了也不能入土。”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这些，我仍难受的流泪。

三天后，得胜醒了。

我那时候没事就去守着他，他身体底子好，做完手术浮肿一天比一天见轻，顾大哥也来看过他，一边驾着单拐，一边扶着顾小弟，人瘦了一大圈。

“行了，瞅着像个人了，”顾大哥天生乐观派；“他睡这么久就是困的，等他睡饱了自然就醒啦。”

有了这话垫底，我心里更安稳，还抽空去外公的店铺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