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慑于屏风后之威的不只陈平一人，廷尉育的神情有变，就连杜恬也有些几不可察地乱了方寸，

“堂下之人，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既然你说你来自于一个有底蕴的家族，你我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小吏记录在案，将来是要作为呈堂证供的？”

“商大”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言词肯切，“小人知道。小人敢对天发誓，小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半个字的虚假！”

古人重誓。“商大”的话留给众人更多的是震惊。

陈平想象得到，这时候无论杜恬表现得再平静，他的背上都应该冒了汗。底下的人犯的事，首先被问责的恐怕就是管事的。

杜恬交待左右，“来人，拿文墨来，让他把他看到的图案画下来！”

文稿一式两份，上首的杜恬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了。

陈平认得，当年在塞上当戍吏，春天将近，稍能感到一丝暖意时，塞上就有这种花开得格外地精神。

当年陈平还跟樊哙他们开过玩笑，说是塞上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这么艰苦，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有花没等到扶持的绿叶就蓬蓬勃勃地开得满地都是。

虽然没有内地的娇艳，但也是一种奇景。

陈平后来跟随刘邦南征北战多年，专门留意过，那种花，在别处，还真的没见过。

杜恬看了后质疑道，“堂下之人，你可知我大汉选取官吏，除了随高祖皇帝打天下的那一批，都是验明正身了的。

你刚刚说到的小吏，应该是后来精挑细选进来的，他们身上应该没有纹身，又怎么会有你说的这种纹路？”

“商大”的脸上也有些懵，甚至还有些慌神，忙跪下，脸上有迟疑之色，

“小人从入廷尉府大牢到现在，的确在一个小吏身上见过那么一个图案，而且还不只一个人身上有。

小人在受刑还有后来被带来到堂上来的过程中都再没有看到过。

小人也不知为何，还请大人明鉴！”

曹参却笑道，“我当年南征北战时，听手底下一个来自塞上的小兵好像夸口过，塞外有一种比我大汉腹地更高明的纹绣技术，图案只在特定的情况下显现。

且我看这花，好像在我大汉之地极为罕见的样子，又不像是作假。”

廷尉育却是坐不住了，他吩咐下去，

“来人，把最近一月大狱中看守的名册都拿来。一概人等缓出廷尉署！”

审讯中止。

待到把最近与大狱相关的吏员在“商大”呆过的大狱处都筛选个遍后，果然有三四个人的后颈处都有此种纹身。

杜恬很是有技术地问“商大”，“你希望什么时候恢复自由身？”

“商大”却吓了个多半死，很慎重回道，

“小人看廷尉署的清正廉明，就想再也找不到比此间更安全的藏身之所了。所以小人还肯请大人收留！”

*

陈平一直在留意着屏风后边的动静，虽然知道那儿有人，可一直都听不到一丁点的声音。

待到“商大”的某些话得到证实时，事情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陈平亲眼看见廷尉育把所有的证据和笔录递到屏风后面，又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好半天，陈平才听得屏风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曹参，传齐王府上下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