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待在一块儿吧。”连城浩以为这话是对连城旭说的。

等到他意识到是和自己说的时，连煦已经独自离开了。而明白筠一反常态跟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

“你跟着我做什么？”

明白筠有些神神叨叨，当然也可能是在他面前才这么神神叨叨，一如当初在连城家。她掐指算了算：“我观你印堂发黑，是不祥之兆！”

掐着手指看面相，一看就是骗人的。连城浩想笑，又是冷冰冰的笑：“我记得明家不算命，也不看相。”

“怎么就不算命了？”

“你都没有召出异象。”比如上次问天，“现在也不是晚上。”看不到最接近天道的星星。

明白筠轻笑，倒真有几分大师范：“你的命数，就在我眼里。”

连城浩下意识看了眼她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明白筠的眼睛泛起金色，并非眼睛变成了金色，而是她目之所及都是金色。

“我有姻缘线吗？”他没头没脑地问。

“没有，已经没有了。”

连城浩懒得去细想已经没有是什么意思，只是低低笑了一声：“也对。”

“那我什么时候死？”

“今天。”

连城浩的步伐停了一下，淡淡道：“哦。你跟我来是想替我收尸？”

明白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收尸？你还能留下尸首？若我替你收尸，你便欠了我因果，麻烦。”

“那你为何要跟我？”

“也对哦。”明白筠点点头，转身就跑掉了。

……

“我警告过你的。”明寒已经没有在修炼了。或者说她再怎么修炼，也无济于事——她已经只是一抹没有实体的存在罢了。

“什么？”连城浩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明寒看向他，仿佛一位母亲看向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若论起年龄，明寒当然比他大，毕竟那是明白筠的先祖。连城浩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起身离开。

“我只会救你一人。”身后的人开口。

连城浩停了一下，转身笑道：“我不需要别人救我，靠人不如靠己。”

“我们明家从来不这样教后辈。”明寒不以为然，“有多少人是死于失道寡助，只有失道者才会只能靠自己。”

“原来在你心中我不算一个失道者，我还以为你们明家人都这么想呢。”

明寒沉默。连城浩以为她无言以对，正准备离开去找父亲时，才听她道：“我才是一个失道者。你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命运洪流中的一粒沙子罢了。”

连城浩一时被气笑了，没有理会她就离开。

明寒也没有继续挽留，除了她还是出手救了他。

……

明寒说他会死在那日，她救了他；明白筠说他会死在今日，她，不会救他。

成境与窥见之间的区别是那样的大，以至于连城浩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没有阮容的出关，他们或许今日都要殒身于此。他太托大了，他的一生都在托大。

小时候他以为自己必然是连城家世子的不二人选，即便来了个连城旭，他也能解决这件事；后来他以为自己能找出害死姐姐的凶手，出动连城家让对方身死道消，结果动手的是连城狄，连证据也被销毁；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明家人，结果明白筠不过是明家推出来在表面上的人物，他永远也对付不了明家；他以为能控制无名山会面的局势，他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连城狄，他以为……

算了，连城浩，你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猛烈地撞击使连城浩的血涌出得更快，他眼前从一开始的被血色笼罩到一片漆黑。他听到明白筠的声音：“阮容，让他出来！”

是！出去！落到阵法上！连城浩突然又有了力量，运起自己的一切力量去瓦解连城狄的境界。“阮容，他也是无情道！”如果不是无情道，他怎么可能杀死那么多亲人而毫无愧疚；如果不是无情道，他怎么可能与邪术融合得那么快？！

阮容微微诧异，立即明白了连城浩的意思：同样是无情道，连城狄的道建立在杀戮上，以为杀死身边所有的人就可以消灭自己的感情。从侄女侄子到自己的兄弟，还有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他需要儿子，就可以待毫无血缘关系的连城旭好；他需要妻子，就可以娶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可阮容的无情道来自于尘埃戒，纵然是连城浩也能意识到，她的无情道理智平静，只关乎自己而无关他人。这种无情道建立在对身边人的一次次失望与愧疚，建立在对自己的失望之上，所以她放弃了那种个别人与个别人之间的感情，投入到无边大道当中。

在“不要感情”和“无需感情”之间，永远是后者的道更加稳定。阮容只需要用自己的道去冲击连城狄的道就可以了，因为不管后者境界如何，她永远可以毁掉对方的道心。

连城浩站着，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受了点伤，尚没有大碍。其实他已经陷入到了两个成境境界的争夺当中——感情这种事，永远无法用诡计来应对。比如他面对连城狂时，对方永远是自己的父亲，就算他有万般心事瞒着，他也不会用计谋让连城狂对自己言听计从。

明白筠与连煦守在他们三人身边，那些想要前来救连城狄的，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站在外头观望着。

“我们要帮忙吗？”连煦扫了眼外头站着的人，觉得问题不大。

明白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必。我们进去也会陷入两大境界之中，救不出连城浩的。而阮容问题不大，只是时间问题。这是无情道的对决，若我们把自己的道心掺和进去，甚至可能帮倒忙，还是顾着那些奋不顾身想救连城狄的人吧，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道意加进来。”

她的眸子里已经是金灿灿的一片，没有人的动作可以快过那些金线的波动。连煦的剑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但瞬间就会从剑上流走，就好像他这个人，杀再多的人与他都没有任何干系。

他的目光盯着的却是天边：“你说得对，这些人让我们的人处理，我们要担心的是其他的势力。”

明白筠也抽空看了眼天，皱了皱眉：“连城浩要是能不死在今日就好了。”

“你能救他吗？”

“……我不能。”

身后突然传出响动，阮容、连城浩和连城狄齐齐落在阵法上。阮容的境界放开了连城狄，却没有放开连城浩，迫使连城狄不得不放下连城浩。

“不行！”连城浩似乎意识到，立即开口，但连城狄已经落在了阵法上。

他的双眸发红，周身的境界一跌再跌，但实力却没有丝毫变化。原本用来坑连城狄的阵法，此刻却成为了连城狄最后力量的来源，他先是惊慌，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杀我？我修邪术，没有道心又有何妨！”

“避开他！”连城浩的本意是让阵法耗去连城狄力量后，阮容再过来。只是现在变成了道心对决后，连城狄借助阵法稳住了自己的实力。

因为修炼无情道，阮容反而冷静下来，堪堪避过连城狄不少杀招。“放我出去。”连城浩开口。阮容因为要支撑着境界，并不能发挥权力，这样子面对一个几近发狂的，实力更高的连城狄……

“噗。”阮容挨了一下，不得不放开连城浩。连城浩一离开阮容的境界，立即开口：“连城狄，你不是想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