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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八点四十八,  艾思罗纳号。

空无一人的特殊展馆上方已经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仿佛还能听见逐渐凌乱的脚步动静,似乎有什么人在往这边赶过来。

已经接到警报的女主人顿时大惊失色,  却迫于杀手的压力终究不敢上前,只是瑟瑟发抖着冲着警卫大喊,  指使他们前去冲锋,  夺回属于她的宝物。

展厅内。

茶发女孩正面仰躺在地板上,  微微张开的口型仿佛还在哀求着什么,她的表情定格在惊恐上,眼角的泪浅浅滑落,落在一片阴影中。

穿着黑风衣的男人听到警报声后不再过多纠缠,  他的表情又化作一片冷漠,  径直朝阳光下的密码箱走去,  随手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糖纸。

玻璃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却率先与一旁放在女人膝上的糖纸交相辉映起来,像是中间有根引线,兀自牵引着相连。

格兰玛尼的动作顿了顿,安静的黑眼睛落在了另一张找到同类的玻璃糖纸上。

糖纸的现任主人依旧沉沉地睡着,  好像这尖锐的警报声只是存在于幻梦之中。

微微前倾的轮椅将她半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下,暖色的光穿过薄薄的尘埃,  落到那雪色的长发、眼睫上,  仿佛可以融化这尊玉像,将她变作缕缕浮动的荧光。

她的手中紧紧扯着一张糖纸,  偏蓝绿色的,薄荷味的糖纸。

格兰玛尼转头看了一眼灰原哀,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脚步倏忽拐了个弯,  径直走到神索的面前,  堪称亲昵地靠近了她。

随着男人俯身的动作,那金属眼镜微微下滑,露出一双黑到纯粹的眼睛,他犹如看见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神索,里面沉浮的深深浅浅的杀意被阳光一点一点啃啮,最后只剩下一片像孩子一般的空白。

头疼更剧烈了。

他轻轻用牙齿磨了磨自己的下唇,伸手将神索那长若雪缎的头发拨到脑后,使得那张苍白冷艳的脸全然露了出来。

冰冷的手指触碰上同样无温度的脸颊,有些谨慎地掠过嘴角,沾上了一抹口红。

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他缩回了手。

接着,格兰玛尼又极快地揪起垂在耳边的那一缕,用平时握着匕首灵巧翻飞的手迅速编了一截精致紧实的小辫。

时间过去了十秒。

男人满意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杰作,接着低头抽出神索捏着的那个玻璃糖纸,又沉静地把自己原本带来的糖纸塞回了她的手上,并刻意将她的指头掰到合适的位置。

看着就像是神索主动抓住的一般。

他摘下眼镜,转身,将自己正面全然暴露在阳光下,像是警校中敬军礼那般干脆果决地将糖纸举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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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你感觉到了什么不?让我康康!】

q版客服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千代谷早织的施法。

她眯着眼,将糖纸在眼前晃动了一下,免得闪着太阳光,但想想等下还要编排的戏码,便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大了一些。

千代谷早织在心底呼叫着:【快快快,帮我拉个不透明度,眼睛太晒了!】

q版客服:【……你吊我胃口,哼!】

眼前舒服了许多,千代谷早织睁着眼,思绪却全沉入了回忆中,催眠记忆陡然解开的感觉像是在看万花筒,一片五彩斑斓的色彩袭上来,却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冲击和不适。

尽管已经是紧要关头,竹光唯的声音却依旧稳定柔和,丝毫没有将负面情绪带到女儿身上。

千代谷早织只觉得回忆暖洋洋的,那所谓的密码更是仿佛本身就存在一般,记得清清楚楚。

【妈妈……】她轻轻地喃喃道,【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没等千代谷早织抒情完,q版客服就立马嚎了起来:【快快快,亲爱的,外面来人了,抄家伙上啊!】

千代谷早织的满腔柔情险些破防:【??!粗俗!】

345

无数四散的彩光骤然腾起,在眼前炸开,像是天上的星辰集体坠落一般,带着梦境的不真实和虚幻感,一个温暖的吻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母亲低声呢喃的声音带着比糖果更加甜蜜的爱意。

守住这个秘密,守住我们的珍宝,只需要再过几年……

后面的絮语在剧烈的头疼中被冲散,就连意识空间那簌簌而落的白色樱花都变成了暴风雪似的肆虐,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眼睛在与太阳的角力中迅速落败,变得生疼,黑斑代替了炫目的彩色,像是星星落地时变作的丑陋陨石。

格兰玛尼眨了眨眼睛,有些踉跄地走到展台面前,袖中锋锐的匕首向下一刺,很快就将最后一层防线打碎,露出密码箱的真实样貌。

上面不规则排列的花纹和密码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他便干脆直接闭上眼睛,用修长瘦削的手指在密码箱表面跳跃。

很快,只听见一声“咔哒”,这耗费了无数劳力,令众多组织追寻,甚至给千代谷家带来了杀身之祸的密码箱就此打开。

一枚都有些锈迹的u盘放在软垫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格兰玛尼有些想笑,他确实是笑出来了,只是有着并不高明的易容束缚,连笑都带着令人生寒的扭曲。

说到底,他的诞生,与这u盘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资料到手。”他对着耳麦说了一声,“到甲板接应我。”

话音刚落下,已经集结了支援的警卫们迅速持枪冲了进来,十来个人全副武装着,高喊“束手就擒”。

“来的是你们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戴着易容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动作间黑风衣微微荡着,袖口一松,露在外面的两只苍白有力的手中就遽然出现了两振闪着寒光的匕首。

因某些原因,他上船并未携带高杀伤力的武器,而平时熟练的麻|醉|枪在全副武装的警员面前,并不好使。

——不如近战。

天生冷酷的杀手眼中全无面对热武器和人多势众的恐惧,他微微屈身,动作间迅速闪过几发子弹,犹如狩猎中的猎豹,瞬息间便到了那群警员面前。

两振匕首丝滑流畅,动作间互不干扰,迅速沿着某个倒霉蛋的防御间隙划过,顿时鲜血涌出,溅到了脸颊上,在眉眼间留下几点艳色。

“我赶时间。”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声,仿佛还带着礼貌的意思,仅仅是在询问能不能让开。

“怪,怪物!”近距离的警卫忍不住尖叫起来,他手中的枪在颤抖下并没握准,反倒成了敌方的助力。

顷刻间,那把枪便出现在了格兰玛尼手中,那人嘴中衔着一阵沾着血的匕首,一个后撤弯腰的动作间枪声乍起,被打中肩膀的警卫瞬间瘫软在地,连声哀嚎。

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想开口,后想起自己还叼着个利器,顿时放弃了嘴炮的途径,一脚将人踹出老远。

十多个带着枪的警卫,在黑衣组织顶尖的杀手面前仿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短短一分钟内,砍瓜切菜般便全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格兰玛尼随手将打空子弹的枪抛在地上,迈步朝外走去,还未出展厅的门,便见一只铁拳自侧边朝他颧骨处袭去。

他下意识伸出左手挡住攻击,转头便看见了额上满是汗珠的卷发警察朝他恶劣地咧了咧嘴。

“阴沟里的老鼠是吧。”松田阵平用力抽回手,摆出格斗的姿势,“那就让老子来会会你!”

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招呼过来,在短暂的走神中,那人被打得踉跄了一步,重新退回了展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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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松田阵平出现,原本边耍帅边听客服吹彩虹屁的千代谷早织沉默了一瞬。

【这出来得有点快啊。】

q版客服:【毕竟哀酱武力值虽然不行,但报警速度蛮快的,估计是跟江户川柯南待久了的经验。】

千代谷早织:【?!】

【打吗?】q版客服一言难尽地道,【每次看你这么演,我都怕你掉我男神的面子。】

千代谷早织咬咬牙:【打!我努力放水不明显一点!】

这次真的便宜松田阵平了!

346

组织。

视频很漫长,看着的人也有着度日如年的感觉,更是加倍的难熬。

仅仅一个沉默的前奏,便让降谷零连呼吸都觉得不畅。

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几——才过去了半个小时。

还有好久啊……在渡轮上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金发男人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千代谷彻此刻应该在做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想,他的记忆里的人的有些奇怪:那苍白俊秀的脸颊上都沾上了一抹血迹,生动温煦的黑眸都覆上了一层薄纱,变得朦胧隐晦,与录像中的身影重叠。

他竟然一时间想不到健康的、鲜活的千代谷彻是什么样子,他好像一直都在受伤,一直都在……被伤害。

一开始初见便是医院。

坐在病床上无法说话的黑发青年,乐呵呵地手写跟他们聊天,脸上的笑意柔软到众人见之则喜的地步。

明明颈部的伤还有撕裂的可能,却在听到呼救声时猛地严肃起来,第一时间穿着拖鞋拧着门把手就冲了出去。

后来,他们在医院里过了千代谷彻二十一岁的生日;在寝室里听到他崩溃绝望的哭声;在毕业时看到他满足又略带落寞的眼神。

‘真好啊,大家都去了想去的部门。’

降谷零仿佛听见他这么呢喃着,自己在心中给他补了一句:“除了千代谷彻。”

后来步入繁忙的搜查一课工,萩原研二也时不时的抱怨:“toru今天又请假了……他头疼的毛病是不是要去找老中医看看?”

他永远都是苍白的,健康的肤色这种常人触手可得的东西,他好像从未拥有过。

他一直在失去,却鲜少拥有。

降谷零清晰地意识到,他们错过了千代谷彻的太多。

……

降谷零头一次开始讨厌录像这种发明,让他通过一层无法跨越的屏幕,目睹着无法挽回的灾难。

绝望和痛苦早已悄无声息地拜访过他的同期,像是一只吸血的水蛭,感觉到不对时便已于事无补,只留下一地的悔恨和难堪的真相。

千代谷彻确实不会开枪,他宁死也不会!这条横亘在光暗之中的底线是所有警察心中的标尺,一旦越界,便……

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录像还在继续,千代谷彻从未放弃与琴酒交锋,哪怕已经知道结局并不会太好,他也没想过放弃或者求饶,反倒恨不得用刁钻的嘴让面前这人破防。

“根据刑法,你起码能判……”

黑发青年满脸冷汗,连眼神都疼得有些飘忽了,还对法典的知识侃侃而谈,愣是让琴酒都产生了错愕的情绪。

几人平日里调侃,千代谷彻也就表面温温和和,一旦真的惹到了他,那绝对会像是他爱吃的史莱姆和果子一样,外表可爱,但一口下去,人都能直接送走。

可在悬殊的实力面前,降谷零只从他身上看出了外厉内荏的挣扎,过多的压力积蓄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缓冲的时期,那么被压垮也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以前确实蛮牙尖嘴利的。”琴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愣头青一个,仗着对组织有点了解就暗中挑衅,自以为聪明却不知拙劣得可以。”

降谷零看着琴酒将枪塞到黑发青年手中,还是没忍住捏紧了拳,又很快在黑暗中强行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千代谷彻因神索的信息而激动,看着琴酒一次又一次地施压,本已经腾到喉咙里的怒火又被强行咽了下去,茫然消失在一下轻浅的眨眼间。

“琴酒,我不想听你的解说。”金发男人冷冷地道,“如果是来卖弄你的话术技巧的话,我不介意打个电话让贝尔摩德一起听。”

琴酒嗤笑一声:“确实,你的手段也不比我差。”

降谷零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夸赞!

但他心知肚明琴酒的计俩,正如他也会一般。

绝望是一层一层累加的,组织的人向来了解这一手。

他先营造一个无法逃离的环境,接着告诉千代谷彻他对他了如指掌,再放出被折磨过的卧底进行刺激……这些都不足以使千代谷彻动摇,那么然后呢?

神索……

降谷零呼吸一滞,若有什么能动摇千代谷彻的意志,那无非就是,他近乎是执念成魔也要找到的千代谷早织了。

这些他能想到的东西,琴酒自然不会比他生疏。

“你要想见你姐姐,就老老实实地开枪。”

画面中,银发杀手早有准备地调出了神索的照片,近乎是掰着黑发青年的脸让他面对这一切。

千代谷彻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因疼痛蒙了层雾的黑眸映着其中与他极为相似的女子的脸庞。

神索的照片残忍地打碎了他心中所有的防线。

有什么是比苦苦找寻的珍宝已经被人彻底摔碎了那般绝望呢?

黑发青年原本坚定决绝的挣扎瞬间微弱了下去,像是即将被吹灭的炬火。

这时,琴酒又一次握住了那还在不住痉挛的手指,粗暴地迫使他对准了那个卧底。

“开枪!”降谷零下意识做了个口型。

一瞬间,他好像也站在了千代谷彻身边,感受着他逐渐无力的挣扎,和做出的痛苦抉择。

换作他,将天平的一端落在诸伏景光身上,降谷零觉得自己会选择杀掉那个已经奄奄一息、已经活不下去的卧底——那时的他不是公安,不是卧底,只是个尚未入职的警校生而已。

谈何责任感?

苦涩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一下一下攀爬出蛛网一般的裂痕,痛彻心扉。

神索是公安这件事情在事发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直到现在,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她没有死亡,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如果让她知道,是自己导致千代谷彻第一次杀人……那该有多痛苦。

降谷零缓缓闭上眼睛。

347

八点五十四,艾思罗纳号。

松田阵平毫不留情地将黑衣男人轰回了特殊展室,将他径直堵在里头,余光可以看见展台上的密码箱已经被打开,其中的东西想必已经落入了面前这人的手中。

尖锐的警报在来人后终于停止,只能听见稍微断气的警卫哀哀的呻|吟声,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室内,刺激着人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

黑发男人将咬在齿间的匕首摘下来,放在手中甩了甩,上面的鲜血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他冷冷地看着松田阵平,倒是没直接出手,而是按压着耳麦低低地道:“你先过去,我还要一点时间。”

卷发男人赤手空拳,只能迅速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还有着子弹的枪,可抬头时才注意到男人身后正好挡住的身影。

那平日里绷着脸的冷淡小姑娘躺在地上毫无动静,而他这几天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千代谷早织,则是坐在轮椅上悄无声息。

那阳光自发丝穿过,照在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却没有带来任何生机和热度。

松田阵平的瞳孔猛地一缩,强烈的怒火充斥了他的大脑,令他险些握不住枪。

“你这个混蛋!”他低吼道,“我他妈的要搞死你!”

“你要搞死我?”男人微微偏开头,重新架回眼前的金属眼镜挡住了他的神色。

他语速很慢地重复了一遍松田阵平的话,像是牙牙学语一般,咬字清晰,一字一顿,似乎是反过来在确认他会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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